門外忽然傳來烏寶的嗬斥聲,周嬪急忙擦了眼淚,平複聲音,問道:“是誰在外喧嘩?”
片刻安靜後,一個聲音響起:
“太醫院吏目上官景福,有要事稟報玉京公主。”
周嬪疑惑看向秦穠華,她點了點頭。
“進來吧。”周嬪說。
上官景福趨步而入,低頭跪拜:“卑職上官景福,見過玉京公主,見過周嬪娘娘。”
“吏目請起,不知有何要事?”周嬪問。
上官景福看向秦穠華,欲言又止。
周嬪不願讓兩人獨處,但在秦穠華的堅持下,還是以煎藥為由,離開了寢殿。
“說吧。”秦穠華輕聲道。
“公主此前讓卑職閱覽的單子,卑職遺漏了一項功用,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該來告知公主……”
“遺漏了什麼?”秦穠華斂眉。
“通草和漏蘆,都是針對產後氣脈淤堵、乳汁不通的藥物……在摘星宮十年前的取用單中,通草和漏蘆都曾頻繁出現過一年之久。”
“我知道了……”
秦穠華話音剛落,腦海中一道電光閃過。
平地驚雷,震碎眼前的所有迷霧!
她倏地朝上官景福看去,他如驚弓之鳥,低眉斂目避開她尖銳的視線。
漫長的緘默中,寢殿死寂如同無人之地。
秦穠華忽然笑了。
“既然本宮未曾發覺,你權當不知便好了……就像此前一樣。是什麼讓上官吏目改變了主意,匆匆來報?”
“公主此言何意……”
秦穠華起身下床,挪動傷腳,慢慢走到上官景福麵前。
“你見到了東側殿的少年,對嗎?”
“卑職……”
“年紀正好,外貌也符合……你看到他,想到了什麼?”“卑職……卑職不敢說……”
秦穠華厲聲道:“說!”
上官景福撲通一聲跪下:“卑職懷疑少年是輝嬪之子!”
……果然。
果然如此!
須臾間,秦穠華腦中已轉過千百念頭。
“……烏寶。”
“奴婢在。”
“我讓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回稟公主。”烏寶行了一禮,道:“奴婢七歲後一直在宮裡伺候,彆說宮裡的人,便是宮裡的阿貓阿狗,奴婢也個個認得。這名少年,奴婢確實不曾在宮中見過,也敢用奴婢的項上人頭擔保,此人不在宮人名冊中,更不曾進出宮門。”
“……上官吏目,你聽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卑職一定守口如瓶,把這件事爛在……”
“你不明白!”
秦穠華一聲怒喝,讓上官景福本能地抬起眼來。
他對上公主的視線,永遠不能忘懷這一眼。
少女眉眼如畫,蒼白如雪,唇上血色一吹就散,像一幅與世無爭的風景畫,唯獨那雙盛滿欲望的眼睛,在明亮燭火中閃著奪目光輝。
“上官吏目進入太醫院已有四年,離最年老的陳禦醫致仕起碼還有三年,而像上官吏目這樣,等著禦醫空出名額才能升遷的,太醫院中還有二十一名。本宮聽聞上官吏目是嶺南人,家中隻有一母,像這麼輪,何時才能輪到吏目給老夫人掙回一個誥命之身?”
不知不覺,上官景福已忘了自己原來的目的。
他深埋在心的野心,被那雙同樣野心勃勃的眼睛點燃。
“公主……何意?”
少女居高臨下,揚唇微笑:
“上官景福,你想成為人上人嗎?”
“卑職……”
“你願意為此,堵上你的身家性命嗎?”
“卑職……”
“此後餘生,你是想蹉跎度日,還是激流勇進?回答本宮!”
冥冥之中,有一種奇異的情感衝擊了上官景福的理智。
他在心神激蕩中,重重叩首下去。
“卑職願做人上人!請公主指點!”
……
亂成一片的東側殿外,忽然響起一聲大喝:
“所有人都住手!”
憐貴妃轉身,看到烏寶攙扶的玉京公主緩緩而來,譏笑道:
“七公主傷了腳,不好好歇著,怎麼到這兒來了?”
天壽帝也上前一步,關心道:“是啊,你不躺著休息,怎麼來了?”
秦穠華的視線越過憐貴妃,落在一片狼藉的殿內。
香爐架倒在地上,爐灰撒了一地,染血的紗布一半掛在床沿,一半落在地上。憐貴妃帶來的奴仆見了她跪在門邊,少年不見蹤影。
“貴妃娘娘息怒。”
秦穠華邁著一高一低的步伐來到憐貴妃麵前,補完了此前的全禮。
“此人乃摘星宮一案唯一的活口,遭此大變,情緒激動也是情理之中,再加上他身受重傷,冒然移動恐有生命危險。屆時沒了人證,摘星宮一案的真相難以查清是小,協理後宮的貴妃娘娘受到牽連是大……”
貴妃變了臉色:
“宮宴是皇後舉辦的,和我有什麼乾係!”
“我和陛下當然相信娘娘的清白,但宮外乃至京外的百姓明白這個道理嗎?他們隻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穆字,到時不僅皇後娘娘受牽連,貴妃娘娘和穆首輔的名聲也會受損,此事事關重大,還望娘娘三思。”
貴妃麵色不善:“照你所說,難道就要任他發瘋?”
秦穠華頭也不抬,保持著恭敬的行禮姿勢:“人既然是我帶回來的,我自然會想辦法讓他安靜。”
憐貴妃盯著她,狐疑地看了半晌。“一個身份不明的少年罷了,七公主為何如此執著?”
“……”
憐貴妃笑道:“七公主不說,難道是有不可告人的隱情嗎?”
“……穠華,到底有什麼事情?”天壽帝皺眉。
秦穠華揮開攙扶的烏寶,朝天壽帝跪了下去。
“穠華?你這是做什麼?!”
“父皇,此人身俱烏孫皇室特征,恐是父皇與輝嬪之子。兒臣鬥膽,請父皇明察少年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