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穠華!”天壽帝從龍椅上驚起,麵色發白。
六皇子滿臉得意,看著手中染上一抹薄紅的銀針,笑道:“七姐是否清白,即刻便知。”
天壽帝一個箭步走到被推倒的秦穠華麵前,連忙將人扶起:“穠華,你怎麼樣?可有受傷?”
少女借勢慢慢站起,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毫無血色,她強裝鎮定,反過來安慰天壽帝:
“……父皇,兒臣無礙,隻是沒站穩摔了一跤。”
“何止……這何止是摔了一跤?!”天壽帝看著秦穠華滿手的鮮血,想碰又不敢碰,轉頭又驚又怒地大喊道:“來人啊!快——宣禦醫!立即宣禦醫!”
刺目的鮮血從秦穠華掌心流出,順著五根蒼白纖細的手指一直往下。
滴答,滴答。
在她腳邊迅速點出一枝觸目驚心的梅花。
六皇子臉上的得意凝固,短短片刻內轉為驚慌。
“不……怎麼會……”
他詞不達意地試圖辯解,然而就連一直站在他這邊的外曾祖父也朝他投來失望的目光。
“我明明——”
六皇子氣急,舉到半空的銀針折射著冷冽寒芒。
怎麼會?
怎麼可能?
不是應該……
六皇子喃喃自語:“不是應該變色嗎?”
他完全驚呆了,懷疑這銀針根本就不會變色,等回過神來,已經往自己手指上刺了一下。
等等,他紮自己有什麼用?
就算想驗,也該找個沒血緣的來驗,紮自己又不會變……
六皇子的臉在刹那間褪了血色,眼中浮出震驚至極的神色,那震驚片刻內變成了恐懼,像是有誰將沉重的水銀灌入了他的體內,使他身體肉眼可見的發硬、發直,幾乎站立不住。
“六皇子!”
穆世章一聲怒吼讓他回過神來,然而為時已晚,天壽帝已清楚見到變色的銀針。
天子勃然大怒。
“穆世章!”
“老臣在!”穆世章當即跪下。
天子震怒,瑞曦宮頃刻便跪了一地。
秦穠華跪在天壽帝腳邊,右手掌心流出的鮮血不知何時已染紅了鳩羽灰色的大袖。
“父皇!父皇!這針一定出了什麼問題……一定有人動了手腳!對!一定是有人在針上麵動了手腳,兒臣是您的親兒子!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兒臣啊!”
六皇子銳氣儘失,膝行至天壽帝麵前,抱著天壽帝的右腿,不住哀求著。
“陛下!此事蹊蹺,老臣提議再……”
“夠了!”
天壽帝怒瞪雙目,氣得渾身發抖:
“看來這滴血法、慈母針都是偽法,不知穆首輔又要去哪兒找彆的法子,驗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你是想逼死公主,還是想逼死朕?!”
“陛下息怒!老臣萬萬不敢啊!”
宮中響起接連不斷的“陛下息怒”。
“這個叫李仁的,給朕拉出去立即砍了!就在這瑞曦宮的門前砍!讓所有人看見,妖言惑眾是個什麼下場!”
任李仁如何哭天喊地,如何抱著穆世章的大腿不放,瑞曦宮的侍衛依然把他拖出了宮殿。
慘叫聲在離開殿門不久,戛然而止。
剩下喧囂過後,詭譎的寂靜。
天壽帝麵沉如水:“來人啊。”
“奴婢在。”高大全上前一步。
“太醫院劉光,即日起革職查辦,其子孫後代,大朔永不錄用。”
高大全恭敬低頭:“喏。”
轉瞬就成了草民,還連累子孫後代的劉光哆嗦著癱倒在地,高大全一個眼神示意,守在殿前的兩名內侍就客氣地“請”走了劉光。
出了這道宮門,等待他的就是大理寺獄。
“陛下,微臣來遲……不知是……”
以太醫院周院使為首,幾乎整個太醫院都傾巢而出,一大群戴著官帽,穿著官服的禦醫匆匆進殿,剛剛升為正八品禦醫的上官景福也在其中。
他看見跪在地上的穆世章和六皇子,短暫一愣,緊接著立即低下頭來。
一炷香後,結綠扶著右手裹成粽子的秦穠華步出殿門,烏寶緊跟在二人身後。
日上三竿,瑞曦宮門前,灑著一灘還未凝固的鮮血,李仁死不瞑目的頭顱就倒在身體一旁,沒有天壽帝的授意,誰也不敢來為他收屍。
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血味。
結綠扶著秦穠華就想繞路而行,她攔住結綠,輕聲說:“那是何物?”
耀眼的陽光中,一抹銀光在碎花綢布上閃閃發光。
“我去看看。”
烏寶快去快回,捧著碎花綢布回到秦穠華麵前,那布上,紮著一枚銀針,應是李仁掙紮時掉落。
秦穠華接過,指腹在擦過針尖時一痛。
她看著指腹,好一會都沒有血珠子冒出。
“公主看什麼呢?”結綠一臉疑惑。
“……沒什麼,把它收好。”秦穠華把綢布遞給她:“回吧。”
主仆三人慢慢走遠,風中隱隱約約蕩回他們友善的對話:
“那上官景福怕不是個傻子?公主沒傷他也綁這麼緊,我們公主的手都要勒青了……”
“……那麼多人看著,他也是不想讓公主露餡吧……”
“……辦得不錯,回去一定重賞。”
“奴婢能為公主辦事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雞血甚好……”
“奴婢從碧芳那……借了點血……”
“……有借無還,就會落人口舌。”
“這……”
“……午食給她加一碗毛血旺罷……”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