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給身邊內侍一個眼神,他們走下橋,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將九皇子逐漸包圍。
“九弟啊九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你上次給我留的傷,現在還在我身上呢,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提醒我自己,總要找個機會還給你,沒想到……這個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六皇子揚起球棍,敲在石橋護欄上。
一下,一下。他踩著敲擊的節奏,慢慢走下石橋:“九弟啊,趁著還有機會,有什麼遺言,趕緊說了吧。”
少年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眼中似有黑海湧動。
六皇子走下台階,拿起球棍戳在少年胸口:“怎麼來了不說話?這說不定就是你最後的說話機會了。”
一名內侍嘻嘻笑道:“殿下,您還是彆為難他了,我聽說這九皇子是個結巴,可能他自己也覺得羞恥吧!”
六皇子帶頭大笑起來。晚霞已經完全沉沒了,肅殺的寒風吹過遼闊的馬場,石橋下幾人的衣擺都在風中呼呼作響。
少年開口,聲音比吹過的風更加低沉冰冷:
“是誰……殺了它?”
“九皇子,您不會真的是個結巴吧?”一名內侍高聲嘲諷道:“你學學奴婢,一句話把它說完整——‘是誰殺了我的貓’,這才七個字,不難說全嘛!除非——您是個結巴!”
哄笑聲驟起,少年仿佛什麼也沒聽到,口中又問了一遍:“是誰……殺了它?”
“這話可問倒我了。”六皇子滿臉笑容,狹長的丹鳳眼中閃著純粹的惡意:“這裡的人都打過它棍子,但要說誰殺了它……我還真回答不出呢!”
六皇子得意大笑起來,幾個內侍說:
“這當然是殿下的功勞,奴婢們那點三腳貓的功夫,連耗子都逮不著,哪能打著貓啊?”
六皇子說:“不過……我還以為你在跟秦曜安狗咬狗呢。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少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神冰冷,像在看地上一隻爬蟲。
六皇子心生不快,球棍粗暴地戳在少年臉上:“本殿下問你話呢!”
“……”
“你是啞巴了嗎?!”
六皇子怒從心起,一球棍猛地敲在少年頭上。
少年偏著的頭一動不動,低沉的聲音飄散在風中。
“你就……這種程度?”
“你說什麼?!”
六皇子都要疑心自己聽錯了,然而少年抬起的眼眸中,譏諷是那麼明顯。
他勃然大怒,手一揮道:“都給我上!讓他看看本殿下是不是就這樣了!”
六名內侍一哄而上。
個頭最高的馬臉內侍一臉凶狠,第一拳就直接對準少年鼻梁。
秦曜淵側身閃過他的手臂,拔下內侍頭上的木簪,反手刺向朝他撲來的矮個內侍的眼眶。
一聲淒厲的慘叫割破昏暗的天空。
個頭最為瘦小的內侍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咬牙往少年方向衝去。
少年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旋身抓住他握刀的手,反手一插,整個刀身都沒入內侍腹中。
秦曜淵抓著刀把,一腳踹飛瘦小內侍,扯過身旁最近的內侍,內侍還未來得及出拳,咽喉先感到一涼。
鮮血飆射,濺上少年還未長開的眉眼。
不過眨眼時間,六名內侍倒下三個。
冰冷的青石地麵,溫熱鮮血淌過,填滿石磚縫隙,瞎眼的內侍跪在地上哭嚎,淒慘的聲音在空中來回撞擊,撕裂傍晚的天空。
六皇子後退一步,怒吼道:“愣著乾什麼?!一起上啊!本殿下要是傷了一根毫毛,你們的家人都要跟著一起陪葬!”
剩下的三名內侍不敢托大,互相給了眼神,一起向秦曜淵攻來!
這三人明顯和先前三人不同,無論進攻還是躲避,都自有招數,一看就有功夫底子。秦曜淵什麼都沒有學過。
自出生起,他就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密室。
每一天,他都在麵對毒蟲、暗箭、狂暴之徒,隻有殺了對方,自己才能活下去。不論這個人是誰,不論這個人是不是昨日還笑著給他送飯。
想要活下去,他就必須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伏羅……隻有你變得比誰都強大,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否則……他們就會像現在一樣,因你而死。”
“他們是因你而死的。”
“如果你足夠強,他們根本就不會死!”
“隻要活著,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你就不能輸,你要變得比所有人都強大!”
“殺了他們!”
“殺光他們!”
活下去,是人的本能。
對他而言,殺人是像呼吸一樣的本能。
三名內侍合力將秦曜淵按倒地上,一名瘦長臉的內侍,一腳踩上少年手腕,趁機奪走他手中小刀。
瘦長臉內侍剛要開口嘲諷,少年抬腳狠踹其中一人的兩腿之間,旋即從禁錮中脫身,一個猛撲將他按倒在地!
倒下的內侍發出一聲極度淒厲的叫聲,甚至超過了一旁哭嚎的瞎眼內侍。
兩名正要前去幫手的人猛地停下了腳步,他們驚恐至極地看著伏在內侍身上的少年抬起頭,偏向一邊,吐出一塊帶皮的血肉。
少年回過頭,冰冷的視線鎖著最後兩名內侍。
他一身都是血,全是彆人的血,鮮血太多,凝結在他烏黑的睫毛上,模糊了視線,以至於他不得不伸手抹了一把。
剩下的兩名內侍失去進攻的勇氣,他起身,他們跌下,他往前邁一步,他們手腳並用向後挪動。
“六皇子……六皇子救奴婢啊啊!”
秦曜淵撿起落在地上的曲球棍,走到兩人麵前,打倒一個,再打倒另一個。
他機械地揮舞著球棍,仿佛不知疲倦。
鮮血和慘叫聲一起飛散,漸漸地,慘叫聲停了,隻剩下紅白之物在地上不斷擴散。
一股血線濺至少年上揚的唇角。
六皇子想轉身逃跑,可是他剛一動彈,發軟的雙腳就讓他摔倒在地。
他驚恐地回過頭來,發現少年提著曲球棍開始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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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圖站起來,雙腳卻像是不屬於自己一樣,他看了一眼越走越近的秦曜淵,雙手撐在地上恐懼地後退。
“彆過來……彆過來……”
在六皇子眼中,此刻的秦曜淵無異於從地獄返回的惡鬼。
可怕的不是他渾身的鮮血,不是他球棍上的紅白碎渣……可怕的是,殺了這麼多人後,他竟然在笑。
六皇子怎麼也想不通,他竟然在笑!
鮮血覆麵的少年一步一步穩穩向他走來,一向缺乏感情的臉上竟然浮出笑意。
他在愉悅!
他在興奮!
他在享受這屠殺!
六皇子被他嘴邊的笑嚇破了膽,兩腿間一熱,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秦曜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握著球棍的右手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揮下——
“住手!”
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不遠響起。
秦曜淵揮下的球棍沒有絲毫猶豫,一下,兩下——球棍斷了,他扔開球棍,提起頭破血流的六皇子,捏緊拳頭,剛要一拳砸下。
“夠了!”
有人從身後把他強行拉開,少女一個箭步擋到他和六皇子之間,對他怒目而視。
為什麼?
因為他傷害了地上的這個人?
秦曜淵看著鼻歪臉腫,滿臉鮮血的六皇子,心中殺意越發暴烈。
六皇子從地上爬起,手腳並用地蹭到秦穠華身後,極力縮小自己顫栗的身體。
“為什麼……攔我?”
秦曜淵一動不動地看著少女,而她除了最初的那一眼外,再沒有給過他第二個眼神。
秦穠華扶起驚魂未定的六皇子,問:“六弟,你沒事吧?”
“我有事!”六皇子緊緊握住秦穠華的手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驚怒交加,瞪著秦曜淵身旁半米的空氣:“我不會放過你的!等我母妃和外曾祖父知道這事,你就等死吧!”
“你確定要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嗎?”秦穠華說。
“我當然要!”六皇子怒聲道:“他殺了我這麼多人!還敢傷我……你看!你看我臉上的血!他完了,我要讓我外曾祖父……”
“你想讓他們知道小平怎麼死的嗎?”
六皇子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陡然無聲。
秦穠華微笑道:“六弟,你猜憐貴妃和穆首輔知道這件事會如何?”
六皇子滿臉驚恐地看著她。
“他們是會撤了你宮裡的所有內侍,還是關你禁閉,每日讓你抄寫無數遍聖人之書,又或者,草草給你定下婚事,讓你立即開府成婚?“
秦穠華微笑著,輕輕扶正他歪掉的發扣。
“我聽說你有一表妹,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就是樣貌勉強了些,你母妃一直勸你娶妻娶賢,如果我是貴妃娘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更何況你現在讓我抓住了把柄,此時我要你娶誰,你還能直著腰板反對嗎?”少女緩緩說完,笑道:“……你說呢?”
“你……你怎麼知道小平的事……”六皇子顫聲說:“我隻是好奇而已,我沒碰他,我沒有……”
秦穠華將食指豎在嘴前,作出一個噤聲的動作。
六皇子下意識吞下了後麵的話。
“……噓。”少女微笑著,如春風拂麵,輕言細語道:“彆臟了我的耳朵。”
“你身上的傷,比起是被小四歲的弟弟打的,還是從馬上摔下要體麵些。你覺得呢?”
六皇子惶惶地看著她。
“說話。”秦穠華微笑著重複:“你覺得呢?”
六皇子一哆嗦:“是……是從馬上摔下來的。”
“這些人……”秦穠華掃了眼地上的六名內侍,說:“這些還能開口的人,你知道怎麼教他們說話,七姐就不在你麵前班門弄斧了。”
秦穠華轉身走過秦曜淵,一步未停。
“走罷。”她背對他道。
</>作者有話要說:前線發回戰報。
小穠華還活著,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