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按逆賊同黨處決!”
鄭東流被她一眼掃得脖子發涼,不敢再發一語。
一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神情逐漸堅定。
“臣等願與大朔共進退。”舒遇曦揖手道。
舒遇曦開口後,裴回接著也揖手道:“老臣願隨陛下進退。”
“微臣……”
“卑職……”
一時間,此起彼伏的附和聲響在輿車四周。
秦穠華轉身麵對天壽帝,以君臣之禮屈膝跪拜。
絳紫色大袖如雲如霧,灑於顫抖不已的輿車地麵,女子腰肢纖細,從墨色發髻下露出的一段雪頸儘顯柔弱,背脊卻如嶙嶙寒山。
她麵若凝霜,擲地有聲道:
“兒臣鬥膽,懇請父皇即刻下旨!”
天壽帝回過神來,百感交集地看著跪在麵前的女兒。
這是他秦恒懋的女兒!
即便她並非男兒,也是他一生最大驕傲!
“……就按玉京所說。”他頓了頓,抬眸看向車外圍聚的眾多文武官員,厲聲道:“武如一!朕命你護衛長公主左右,長公主之令即為朕之令,若有人不尊聖旨——不必稟朕,殺無赦!”
武如一大聲道:“喏!”
對麵的戰鼓又響了起來,片刻後,穆得和的聲音再度響起:
“狗皇帝,快快放了我父,否則我必要將你碎屍萬段,不但刨你皇陵,還要讓你嬪妃公主皆淪為營妓!”
穆得和的話讓剛醒來的穆世章又一次暈了過去。
圍繞在輿車邊的諸臣紛紛皺緊眉頭。
秦穠華不知穆得和是原本就是瘋子,還是剛服用的福祿膏讓他成了瘋子。他亢奮的語氣和汙穢的話語實在讓人難以想象這是世家出身,還高中過榜眼的男人。
秦穠華讓高大全扶著天壽帝回到輿車後,轉身對眾人道:
“眾人聽令!”
“陛下已做決斷,還請諸公抓緊時間拋棄車上重物。諸位都是我大朔堂堂七尺男兒,若習過武,若身無殘疾,若願為大朔,為陛下,為自己和妻兒而戰,還請棄車騎馬,聽中軍號令,協助金吾衛護衛乘有老弱婦孺的馬車。”
秦穠華無視底下接近一半貪生怕死的臉龐,重聲道:
“此乃生死之戰,車隊不會因任何一輛馬車放慢速度,我們必須日奔三百裡,在天黑之前趕到玉河子碼頭才能絕處逢生。”她冷冷目光掃視圍繞在車邊的眾人:“諸公可都明白?”
“臣遵旨……”
“卑職領旨……”
輿車的門又一次開了,在高大全的帶領下,天壽帝的侍人紛紛抱著各式重物走了出來,有器物、有書本、有金銀珠寶,他們走到車邊,將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眼也不眨地扔下馬車。
秦穠華旋身走向車頭邊緣,傲骨嶙峋,衣袖飄飛若仙。
“三軍聽我
號令!”她沉聲道:“改道玉河府,全速前進!”
鼓兵赤著肌肉虯結的雙臂,汗水隨起伏的鼓槌飛散。
咚!咚!咚!
曾經一度中斷的中軍鼓聲再度響起,在無數絕望潰逃的兵卒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把。
身後插著旗子的傳令兵前後奔走,將同樣一個命令傳播到車隊各處。
“全速前進!”
“全速前進!”
“全速前進!”
……
“大人!”一名小兵騎馬衝到穆得和所乘馬車旁邊,急匆匆道:“敵軍遣散了後軍,四逃的民工和他們拋下的輜重嚴重影響了我們的追擊速度!現在該如何是好?”
穆得和乃文進士出身,對行軍打仗無甚研究,聞言看向同坐一輛馬車的男子。
“……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郳音淡淡道:“讓將士避開輜重,無視民工,全力追擊龍輿。”
他淡然的表情還沒維持一刻,哐當一聲,馬車忽然之間的大幅度顫動讓他的屁股完全離開了坐榻。
“……怎麼回事?!”穆得和捂著摔疼的屁股墩朝外怒目而視。
那張從臉紅到脖子,連眼底都布滿紅色血絲的可怕模樣讓小兵心裡一滯。
他低下頭去,顫聲道:“敵人不但拋棄了輜重,還將車上的金銀珠寶儘數拋出,不但他們的民工在搶,我們的將士也在搶……剛剛……剛剛,大人的車輪壓過的正是一尊金鑲玉香爐……”
“他們怎麼敢?!”穆得和大怒,眼底霎時又蹦開一條血絲:“傳令下去,膽敢無視軍令,拖慢追擊速度便是叛徒!一律嚴懲不貸!”
“喏!”小兵調轉馬頭,傳令去了。
屁股不但撞疼,案上茶杯摔在身上,澆了他一身熱水的郳音仍嫌不夠,食指和拇指放進口中吹了一聲,馬車立時一抖,一個麵目僵硬之人跳上馬車,直挺挺地推門走了進來。
他撩起衣袍,看著剛好濕在尷尬位置的袍子,眉頭皺成一個川字:“……擾亂軍陣之人,無論敵我,殺無赦。”
“不行!這兩萬人馬是我東山再起的籌碼,你殺了我的人,難道要拿這些怪物……”
穆得和話音未落,一把匕首插在了他的大腿上。
“啊!!!”
穆得和抱著受傷的右腿慘叫起來。
麵目僵硬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拔出短刀,任其鮮血飆飛,在車壁上濺了一線。
“穆大人,他們不是‘怪物’,而是為我紫庭出生入死的忠勇之士。”郳音兩手分彆提著濕袍子的一角,微笑道:“還請大人慎言,以免禍從口出啊……”
穆得和敢怒不敢言,戰戰兢兢掏出懷中福祿膏,挖了一大塊戳進嘴裡。
福祿膏入口,他呼吸急促,靠在車壁上,神飛九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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郳音視這具喪失理智的行屍走肉如無物,將濕袍子彆到一邊,對正以指腹抹去刀上血跡
的男子道:
“陛下真是料事如神,早就猜到穆得和狡兔三窟,出京隨圍必定安排了自己的部曲暗中跟隨。如今他失了嫡子,又失了成為國舅的希望,一生榮華皆成過往雲煙,除了一個年邁的老父,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了。要操控這樣一個廢人,易如反掌,陛下何必非要讓我出麵呢?”
男子用僵直的舌頭,慢慢說道:“公主……”
“是啊……公主。”郳音若有所思:“咱們都有任務,可你就輕鬆多了——那人如今蠱蟲暴動,你便是放著不管,沒有陛下相救,他早晚也是死路一條。可是我呢?我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保護公主性命……”
“這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啊……”他歎了口氣,正想再抱怨幾句,男子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不到一會,車外響起清亮的口哨。
隨著口哨聲響,前軍景象驟變。
手握刀槍的狐胡親軍反手就將身邊忙著撿寶的友軍劈碎捅攔。
前軍一陣慌亂,可是沒過一會,就連換亂中潰散,想要反戈一擊的友軍也統統支離破碎的落馬。
在壓倒性武力的迫使下,穆得和的兩萬部曲被恐懼鞭撻,頭也不回地拚命向前奔去。
頗有兩炷香前,敵人後軍被追擊的狼狽模樣。
兩軍之間的距離又一次縮短了。.
郳音收回目光,端起翹頭案上隨著馬車搖晃而顫動的茶盞,給自己重新倒了杯茶。
他悠悠抿了一口,自語自語道:
“……這不是一般的公主,可陛下,也不是一般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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