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穠華低聲道:“不知父皇如何了……方正平咽喉中箭,若是……九原郡王隻有他一個獨子……”
她說得支離破碎,無意識攥緊的手心傳來一陣銳痛。
秦曜淵牽起她握在一起的拳頭,一指一指地給她扳開了。
秦穠華看著他穿過她的指縫,和她十指相扣,然後伸出手,把她的頭按到自己肩上。
他什麼都沒有說,她的眼前依然因少年的溫度一陣模糊。
入夜後,氣溫驟降,山洞外的寒風呼呼地吹。
秦曜淵將靠裡的位置讓給她,秦穠華猶豫片刻,老實躺了進去。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秦曜淵帶傷睡在風口下會不會病情惡化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若是在洞口睡上一晚,第二天她就能病到走不動路。
秦曜淵躺下後,長臂一攬將她裹進懷裡,秦穠華猶豫片刻,老實不動了。
他熱她冷,大女子能屈能伸,這時候還管什麼禮義廉恥,就當麵前是人形熱水袋。
秦穠華閉上眼,努力催眠自己,仍覺得不自在,她忍不住睜眼,和他直勾勾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他有一雙勝過她所有收藏品的眼眸,不必把玩檢查,不用猶豫斟酌,隻需一眼便能叫她生出占有的心思。
她強裝鎮定,翻身背對他的目光。
麵對山壁,比麵對一雙如狼似虎的眼睛要好多了。她鬆了口氣,閉上眼,漸漸迎來瞌睡。
冷硬的地麵讓她睡不安穩,後半夜,她做了一個被滑板鞋按在地上摩擦的怪夢。
醒來時,身邊已經沒了少年。
秦穠華扶著山壁走出山洞,被白晃晃的日光刺了一眼。清晨的峽穀裡
浮著一片薄霧,她眯著眼,朝發出嘩嘩水聲的溪水看去,又被少年赤/裸的後背刺了一眼。
她收回目光,落在岸邊濕淋淋的衣物上。
“……你洗褲子做什麼?”
“很臟。”他淡定道:“洗澡順便洗了。”
秦穠華不疑有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血汙的十指和衣裳。
她也好想洗澡……
過了好一會,洞外的水聲停了,他卻依舊沒有回來。秦穠華靠著山壁,開口道:“淵兒,你在做什麼?”
外邊很快傳來他的回答。
“看方位。”
秦穠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她走出山洞,背對少年方向,說:“淵兒,阿姊去前邊看看有沒有吃的,你在這裡等我。”
叮囑完,她剛要邁出腳步,身後傳來少年接近的腳步聲。
“我也去。”
“不行!”秦穠華嚇了一跳。
“……為什麼?”
少年的聲音抵達身邊,秦穠華連忙拿後腦勺麵對他。
他的聲音明顯低落了:“……為什麼不看我?”
秦穠華急道:“你沒穿褲子,讓阿姊怎麼看你!”
“……為什麼不能看?”他說:“自己的身體為什麼要羞恥?”
秦穠華:“……”
非常先進的觀念呢。
與他一比,自己好像成了老封建。
秦穠華覺得是童年經曆使然,在某些方麵,少年就像曠野上生活的猛獸一樣。人類製定的道德準則很難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他的一些話,往往聽起來古怪,但又莫名地充滿說服力。
秦穠華無奈道:“你怎麼不在玉京城這樣出門?”
他毫不猶豫:“隻給你看。”
秦穠華:……大可不必。
秦穠華不想一路上眼睛無處安放,秦曜淵也不想放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峽穀裡亂逛。最後,兩人達成共識,等他的褲子乾後,再一起上路。
等待的時間裡,秦穠華問:“方位看出來了嗎?”
他掃了一眼流淌的小溪,道:“下遊是北,上遊是南。”
“誰教你這些的?”秦穠華好奇道。
他朝她投來涼涼一眼:“你是不關心華學,還是不關心我?”
秦穠華趕緊轉移話題:“我們是從上遊來的,一會就往上遊走。說不定就能走出這裡呢……”
一提起現實問題,她的心情立即沉重起來。
兩個衣著單薄的人是無法在嚴冬的野外活下來的。至少……她一定活不下來。她若是死在這荒郊野外,也不定旁邊這頭瘋狼會發什麼瘋。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不想落個團滅的結局。
一隻發燙的手輕輕握住她垂落的五指。
他摩挲著她冰涼的指尖,低聲道:“……彆害怕。”
“我不害怕。”
她閉上眼,將頭靠在少年肩頭。
“隻要你在,阿姊就不害怕。”她低若喃喃:“淵兒……你一定要好起來。”
……
峽穀的大風不一會就吹乾了少年的衣物,兩人出發往溪水上遊走去。
寸草不生的峽穀下鋪著堅硬的碎石,秦穠華沒走多久就感到腳掌傳來的鈍痛。她強忍雙腳不適,不想拖累少年步伐。
她自以為偽裝的很好,秦曜淵卻忽然拉著她停了下來。
“淵兒?”
少年在她麵前蹲了下來。
“上來。”他言簡意賅道。
“不行!”秦穠華吃了一驚:“你身上的傷……”
話音未落,秦穠華已經被他背了起來。
原來不止橫抱不需要第二人的同意,連背也是。
少年勾著她的雙腿,在背上顛了顛,大步往前走去。
太陽已經升到了最高處,炊煙一般的薄霧在日頭下消失無蹤,峽穀裡除了潺潺水聲,隻有少年一人的腳步聲靜靜響著。
秦穠華挽著他的脖子,心情格外複雜。
“淵兒……”
“嗯?”
她沉默許久,低若蚊蠅道:“如果有一天,你發現阿姊一直在騙你……你還會原諒我嗎?”
“騙吧。”他答得極快,想也不想。
秦穠華怔怔看著他。
少年步伐沉穩,一往無前。
她看不到少年此刻的表情,可是她親手織繡的發帶在她眼前飛舞,他的小卷毛,也在親吻她的麵頰。
“我願意被你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