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殿卿支好了自行車,便接過她背上的行囊,單手拎著,帶著她往學校裡去,學校裡已經不少學生了,鬨哄哄的,大家全都是一身綠,戴著帽子,分不出男女,一個個高興得像是過年。
林望舒:“我自己過去吧,又不是小孩。”
陸殿卿:“不想讓我送進去?”
林望舒:“才不是呢!”
她隻是覺得她作為一個老師,竟然還要家裡人送,感覺有點丟人,本來就很沒威望了,現在估計更沒威望了。
陸殿卿看她那彆扭樣,笑了:“走吧,我正好見識見識你們班的那些學生們。”
林望舒彆他一眼,敢情是因為這?
不過想想也是,這人小心眼,自己要出去拉練,到時候肯定和那些學生朝夕相處,估計這人心裡都冒酸泡了。
她也就笑了:“那走吧。”
前麵都是學生,幾乎分不出來哪個班是哪個班,這個時候,就聽到一聲喊:“小林老師,我們在這裡!”
其他人紛紛歡呼:“小林老師來了!”
就在大家的擁簇中,林望舒趕緊過去了班裡,問人來齊了麼,結果還有十幾個沒來,她鬆了口氣,作為一個老師,她並不是來得最晚的。
這時候,一群同學自然注意到了陸殿卿,他儘管衣著隨意,但修長挺拔,氣質卓然,站在燈火中,格外耀眼,就連隔壁班的都注意到了,紛紛看過來。
林望舒便介紹說:“這是老師的愛人。”
大家一聽都不好意思地笑了,旁邊一個聲音突然懶懶地開口:“小林老師,原來你還要家長送?”
林望舒一聽這聲音,就是葉均秋,看過去時,他也穿了一身軍裝,高高的,站在人群中,略帶著一點嘲諷的笑看著這邊。
他這一出口,其它人都憋不住想笑。
旁邊陸殿卿目光便落在葉均秋身上,憑著直覺,他自然知道這就是林望舒描述過的那個學生了。
他站在那裡,神色冷然,輕描淡寫地道:“你們小林老師說了,底下學生太調皮,擔心管不好,作為家長我不放心。實在不行,何止是送,我可以陪著你們一起去拉練。”
他這話一出,周圍人都麵麵相覷,不好意思起來,也有人忍不住憋著笑,陳愛國悄悄地拽葉均秋衣袖,讓他不要亂說話。
這“家長”看著挺厲害的,不那麼好惹。
林望舒:“……你趕緊回去吧,彆把學生嚇到。”
陸殿卿:“路上小心,萬一有什麼事,可以找那邊生產社的電話打給我,我分機號和部門你記得吧?”
林望舒:“當然記得。”
陸殿卿:“嗯,那我走了。”
當下便把包裹遞給了林望舒,又低聲囑咐了幾句,最後幾句聲音壓得低,周圍鬨哄哄的,外人根本聽不清。
等陸殿卿走了,林望舒走到了學生們中間,好幾個學生衝她曖昧地笑,馮秀荷低聲說:“小林老師,你家長可真疼你!”
林望舒:“小孩子家家的,彆瞎說。”
她算是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剛才最後幾句,也是故意壓低了說,可就是讓一群半大孩子知道,你們小林老師有主了,夫妻感情很好,彆沒事瞎想。
陳愛國剛才從旁邊都看呆了,紅著臉,有些喃喃地說:“小林老師的愛人真有範兒,這一看就和一般人不一樣,瞧人家那風度……”
葉均秋鄙薄地掃了他一眼:“出息!”
這時候同學都陸續到齊了,林望舒看這情景,認為有必要樹立一下自己的權威,當下便道:“各組長檢查下自己組員的包裹,必須紮成標準的井字形。”
大家聽了,都行動起來,林望舒也過去檢查,她見到一個學生打包得不好,便道:“放下,我來給大家示範。”
好幾個男生全都擁簇過來,好笑地看著她,看那樣子根本不信。
林望舒有意露一手,當即拿著那包裹來,收拾好了,在被子一端來一橫,再反過來將兩根繩交彙旋轉九十度,之後用力一勒,來一豎。
她邊做邊說:“大家都看我紮,一定要紮好了!”
說著,她將被子反轉,在被子背麵在另一端打一橫,三下五除二,最後利索地把打好的繩結藏在被子裡。
於是一個漂亮的三橫壓兩豎行軍包就紮好了。
周圍幾個看熱鬨的男生全都傻眼了,馮秀荷敬佩地喊道:“小林老師就是厲害!”
陳愛國歎:“小林老師是不是練過?”
林望舒嗯哼一聲:“這才哪兒到哪兒,老師會的多著呢,你們都學著點吧。”
一時學生們讚歎連連,就連彆班都看過來,紛紛傳誦高二甲班小林老師包裹打得好。
這時候,學校政委拎著大喇叭過來喊話了,現在老師不叫老師了,叫排長,一個年級就是一個連,所以年級主任就叫連長了。
大喇叭裡政委大聲喊著:“咱們就是要以學為主,兼學彆樣,不但要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
之後,他就帶著大家喊口號,這就是誓師了,一群學生揮舞著手中的旌旗,大聲地喊著:“不怕苦不怕累!”
在微微的晨曦中,大家揮舞著旌旗出發了,林望舒作為排長,背著行囊,走在正前方。
人多勢眾,大家雄赳赳氣昂昂的,自然很有一股氣勢,林望舒甚至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中學時代,那個飛揚灑脫的年代,天不怕地不怕,會覺得自己可以戰勝一切!
她看著前方綿延不斷的隊伍,那綠色的軍裝,紅色的小旌旗,心裡卻想起來上輩子許多事。
曾經意氣風發,也曾經豪情壯誌,還曾經站在未名湖畔,看那風起雲湧。
她也以為,揮起拳頭可以打破心中的藩籬,可最後呢,她終於明白,其實什麼都不能,春雷響動之處,一場關於青春激昂的繁華最終落儘,經濟浪潮隨之滾滾湧上,將所有易碎的夢全都吞沒埋葬。
林望舒攥緊了自己的行囊,突然有些想哭的感覺。
她為什麼回到了年輕時候,意義何在?真的是讓她重新體驗一次這永遠無法挽回的青春嗎?還是為了得到一場甜蜜完美的愛情?
隊伍走出去幾公裡後,學生們的激情便漸漸地散了,隊伍也開始東倒西歪不成形了,大家三五一夥的,開始嘰嘰喳喳地說話,也有人逐漸走不動了。
林望舒便過去查看情況,有女生的腳磨破了,一走疼得直呲牙。
林望舒讓女生脫了鞋,看了看,這鞋子是家裡父母單位發的工鞋,牛皮的,太硬實了,尺碼略偏大,磨腳,把腳後跟都磨破了。
她便從隨身的綠挎包中掏出來紗布和紫藥水,簡單地用紫藥水擦了,又用紗布包紮起來,讓女生套上襪子,拿了一塊半舊的毛巾塞進去鞋子後跟那裡,這樣不至於再磨到了。
女生感激得眼含熱淚:“謝謝老師!”
其它同學也都眼露敬佩,沒想到小林老師真這麼厲害……
“大家都檢查一下,如果有備用的鞋子,儘量換掉這種牛皮鞋。”
“我們先歇息十分鐘,大家可以拿出來自己吃的,吃點東西喝點水,等會精神飽滿繼續出發。”
大家紛紛表示讚同,一時坐在那裡,幾個男生就開始嘀咕開了。
“沒想到小林老師這麼厲害,什麼都懂。”
“聽說小林老師在雲南當了五年知青呢,那肯定厲害了!”
“你們有沒有覺得,小林老師的愛人挺有氣勢的……不知道乾嘛的?”
陳愛國聽著旁邊幾個男生說:“我知道,外國語學院畢業的,聽說是翻譯司的,出過國。”
葉均秋懶懶地磕著鞋子裡的土:“這都是皮毛,最要緊的消息你們沒打聽著。”
他這一說,大家全都看向他:“什麼最要緊?”
葉均秋:“小林老師的愛人其實也就是機會好,上了大學而已,前幾年上了外國語學院,他可不隨便進好單位?可你們想過嗎,他為什麼在那個時候能有外國語學院的機會?那是隨便什麼人能上的?”
他這麼一問,大家都愣了:“為什麼?”
葉均秋涼涼地道:“有個厲害的老子唄!”
大家全都納悶了:“是嗎?什麼來路?”
葉均秋:“這我哪知道,也是那天聽幾個老師說話,聽出來那麼一個意思,反正據說背景挺大,小林老師結婚酒席可是擺在北京飯店,一口氣擺了幾十桌,一般人家敢這麼造?”
大家全都恍然,不過恍然過後,卻是道:“可是小林老師也很有能耐啊,英語好,長得好,脾氣也好,瞧,連出來拉練也是什麼都懂!”
陳愛國望著遠處那個纖細卻颯爽的綠色身影,喃喃地道:“我也覺得,小林老師才不是走路子來咱們學校的,她就是好。她在雲南當了五年知青,一定吃了很多苦,學會了很多東西。”
他這一說,幾個男生全都不說話了,看著那個和女生們一起分吃餅乾的林望舒,其中一個長歎了聲:“以後我們不要總惹小林老師生氣了,她對我們真的很好。”
葉均秋仰起脖子喝了口水,眼角餘光卻看到,那邊幾個女生不知道和她說了什麼,被逗得笑起來,幾個人都笑得前俯後仰的。
她也笑得眉飛色舞。
葉均秋:“一個個感動成這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舒的那個心理感慨需要考慮她的人生背景,她是八十年代初到八十年代末在北大當行政老師,可以說是旁觀了一個時代。估計大部分小天使都看不懂,不過也沒要緊,這個不影響情節。因為各種原因,文中不會細講,隻是後期會側麵渲染一些,讓大家多少感覺到八十年代初的北京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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