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坦誠地告訴對方,自己隻是臨時班長,等正式班長選出後,便將卸任,而且不會參加班長的競選。
明顯感覺對方略鬆了口氣。
林望舒也鬆了口氣,她對仕途沒興趣,對學生活動不感興趣,對即將開始的轟轟烈烈北大人代競選也不感興趣。
甚至連八十年代末那些經濟暴發的好機遇,也不是太有興趣。
這些,她都已經圍觀過了。
轟轟烈烈你唱罷來我登場,最後也不過是一場空。
重活一輩子,她隻希望安靜地讀讀書,過過自己悠閒自在的富足日子。
而當天晚上,同宿舍的陳六芽竟然也問起來她成為代班長的事。
林望舒已經了解到,陳六芽在西北農村,可是農場的婦女主任,也是肩挑半邊天的人,任誰不說一句佩服。
她當然得解釋明白,便和大家提起自己文章刊登《人民日報》的事,大家恍然,氣氛一下子輕鬆了。
接著大家談天說地的,說起自己的經曆,一個宿舍五個女同學,年紀和經曆不同,自然性格也不同,不過除了一些彆的心思,大家都是拚命苦讀才獲得這個學習機會的,一個個目標直接而簡單,苦學,進步,改變命運,報效國家。
蘇方紅更是發誓:“我這四年,一定要好好讀書,我不想看電影,也不想逛公園,我對象也不談,一定要把以前缺了的學習時間補回來!”
林望舒很快對舍友有了大概的一個印象,胡楊,同為北京胡同人,個性爽朗說話逗趣,和自己還算性格相投,有共同語言,能當朋友;
蘇方紅是內蒙知青,自己是雲南知青,有類似的經曆,說起過往自然有共鳴,而且蘇方紅沒彆的心思,踏實愛學,也能當朋友;
陳六芽年紀大了,有一些野心,但是性子穩重,而且她在那麼艱苦的情況下帶著孩子讀書還能上北大,能力卓絕毅力出眾,也許不能當朋友,但值得敬佩,也能處好關係。
至於冒箐箐,這個小姑娘就有些特彆了,她二十一歲,長得好看,家庭條件聽著一般,父親早沒了,母親在廊坊當臨時工,但是她穿戴卻很時髦講究。
今天開會時候,她戴著一頂人造皮的白帽子,在周圍戴著圍巾的女學生中格外惹眼。
林望舒躺在床上,和大家說話,說著說著,蘇方紅突然歎了一聲:“我剛進門時候,看到望舒和她愛人,嚇了一跳,以為走錯了地兒。”
她這一說,大家都好奇起來,問怎麼回事。
蘇方紅便開始用她理科生的形容詞,誇張地形容了“望舒愛人”是如何如何相貌出眾,如何如何讓她驚歎。
她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我走進電影裡了。”
大家一下子好奇起來,旁邊冒箐箐突然道:“我記起來了,當時我進宿舍,你們可能正好出去,我和你們擦肩而過,你愛人確實和你很般配,穿戴特彆洋氣,長得也好看!”
林望舒想了想,委婉地道:“我愛人外形確實比較出色,衣著也比較講究,不過那是因為他的工作需要,他是一名翻譯,經常需要在對外場合做現場口譯。”
她這一說,大家越發好奇起來,林望舒隻好大概講了講。
本來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胡楊卻道:“不過你愛人挺有路子的吧,那個時候竟然能上外國語學院,這個我們一般人可摸不著路子。”
這話題就有些敏感了,畢竟接下來兩年,在前麵的工農兵大學生畢業離校退出北大舞台前,校園裡兩種風流人物的對抗將會一直持續。
陸殿卿並不是工農兵大學生,但是他在那個特殊年代能上大學,還是有一些家庭原因的。
林望舒隻好含糊地道:“他主要是從小就外語好,硬條件在這裡,反正也趕上機會好吧。”
好在這之後,大家便開始討論起彆的話題,講起來係裡的老師,以及即將開始的建校勞動,沒人再提這個了。
第二天,便是大禮堂的迎新會了,雖然已經進入了1978年,但是依然是1977年迎新會。他們這一屆算是1977的,不過預計畢業時間是1982年,會和1978年的新生一起畢業。
迎新會上,各專業都在,領導致辭,大學校長致辭,底下年輕的大學生們群情激昂,熱血沸騰。
會後,班裡迅速開展了一個會議,開始競選班長和學習委員,班裡那位二十八歲的男同學當了班長,陳六芽以自己昔年婦女主任的經曆勝出,當選了生活委員,林望舒這個臨時代班長迅速退位。
不過最後,係老師卻把一個體育委員的位置安排給了林望舒。
林望舒倒是沒反對,體育委員就體育委員,這是閒職,也就上體育課帶著大家喊喊口號,這活她能乾。
開完班會,就開始建校勞動了,他們係被分配到的任務是去修整五四操場。
大家陸續被分配到了鐵鍬和土籃子,按照之前分好的組,各自分配了任務,於是男生扛著鐵鍁,女生拎著土籃子準備乾活。
學校用拖拉機拉來了紅土,大家用那個紅土修整添補。
北京的正月還很冷,塞外的風還在刮著,風一吹,大家嘴裡眼睛裡都是土,有人舍得,用圍巾圍著臉,有人不舍得,硬挨著。
大喇叭裡這時候發出帶著雜音的號角聲,還有人大聲喊著“紅軍不怕長征苦”之類的口號。
這活兒實在不好乾,不過係裡應屆生並不多,大多都是上山下鄉曆練過的,工廠工人,知青,燒鍋爐的,挖煤的,比比皆是,大家乾這個活不至於叫苦。
隻是乾著乾著難免歎息:“我從煤礦裡爬出來,以為來讀書了,誰知道還是乾農活!”
大家聽著,全都笑起來:“也就一周,熬完了就好了!這可是咱們的校園!”
這麼一想,乾勁兒也就足了。
不過乾完活後,雖沒正式上課,但大家已經迫不及待地過去北大圖書館了。
在之後的一些年份,一塌糊塗這個帶著遺世獨立潦倒氣息的成語,是北大的代名詞。
而一塌糊塗正是一塔湖圖的諧音。
未名湖畔,博雅塔下,這兩年新落成的圖書館屹然而立,這是國內建築麵積最大也是館舍條件最好的圖書館了,這是莘莘學子的學術聖地。
北大圖書館和那一湖一塔,一起成就了一塔湖圖的華章。
林望舒站在未名湖畔,在那黃沙漫天中,仰臉看著眼前的北大圖書館。
重活一世,她到底還是光明正大地站在這裡,對它道一聲,彆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