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他又提起來這次他在美國的經曆,他這次有幸遊覽了各處,參觀了波音公司的西雅圖工廠,福特公司的亞特蘭大工廠,還去了休斯敦的石油鑽探設備以及航空航天中心,自然更見識了大批美國商界學界人士。
他低聲道:“望舒,年後各方麵政策都要放開了,出國的機會應該很多,你英語又好,等回頭有時間,確實可以出來讀書,多見識。”
林望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其實從今年開始,中國一下子掀起留□□,接下來考托福一下子熱門了,大家都想走出國外看看外麵的世界。
林望舒:“我也想,不過要考慮的很多,孩子到底小,你工作也忙,總不能扔下讓保姆管!”
陸殿卿道:“如果你想的話,過幾年可以來美國,我也申請留在這裡工作,我們可以一起在國外生活幾年,到時候孩子帶過來。這邊的托兒所很健全,我們隻需要從國內帶一個保姆過來,把孩子放到托兒所就行。我們一起照顧孩子,再加一個保姆,應該問題不大。”
林望舒:“這樣行嗎?”
陸殿卿給她分析道:“可以,我已經詳細了解這邊的獎學金申請製度,依你的資曆,拿到本科學位後,應該能申請到全額獎學金。幸運的話,加上我們的租金和其它收入,我們可以自給自足,不需要父母來資助我們。當然,為了給孩子提供好一點的環境,我父母應該會幫我們,他們也不舍得孩子跟著我們受苦,所以費用方麵,你不用擔心。我小舅就在這邊,他可以給你寫推薦信,協助你申請學校,幫我們做經濟擔保,也可以幫我們處理一些我們不了解的事情,如果真的來,基本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陸殿卿有四個舅舅,兩個是和陸殿卿母親雲菂一母同胞,還有兩個據說是小妾生的,現在在美國的這個舅舅就是最小的那個,妾生的,不過他們家好像關係都處得很好,異母兄弟姐妹關係也還不錯。
林望舒:“我在北大修的學分,如果去國外的話,他們不認的吧?”
陸殿卿:“嗯,不認,如果現在放棄,自然有些代價,所以我們優先考慮等你拿到北大的學位後,出來直接申請讀博士”
他繼續道:“當然也看你自己,你現在在北大隻學了一年,其實如果重新在國外讀,放棄的學分也不算太大。你學過了,重新來這裡讀,自然也容易跟上進度。”
林望舒:“那你的工作呢?你是要現在就在那邊工作,還是過幾年?”
陸殿卿:“我在外工作的具體時間,可以協調。”
他略頓了頓,聲音帶著幾分啞意:“望舒,我不想我們分開好幾年,也不想錯過照顧孩子的時間,所以我的工作可以調整,你什麼時候出國,我就什麼時候申請出國。如果你不打算出國,我也可以考慮,調整我的工作崗位,一直留在國內好了。”
林望舒聽著,忙道:“殿卿,你不用這樣。”
陸殿卿卻道:“這段時間,我想得很清楚,就算調整工作崗位,也不是說我要放棄什麼,換一個工作方向未嘗不可,甚至也許有更好的成長空間,我現在在單位,就算再努力,也隻是跟隨我父輩的足跡,我為什麼不可以自己去開創一片新的天空?”
他苦笑了下:“當然,在工作和家庭之間,我還是希望找到一個平衡,我不想像我父親一樣,和母親分離十年。”
林望舒猶豫了下,他說起的這些,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時有些不好消化。
當下問:“那你和家裡商量過嗎?”
陸殿卿:“在出發來美國前,我和父親談過,我說了我的想法,他並沒有反對。他也許不認同,但也沒什麼可說的。”
林望舒聽這意思,明白了。
關於家庭和工作,陸殿卿有自己的價值取向,顯然他並不認同陸崇禮,他試圖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平衡。
這可能有各種原因,有對自己和孩子的不舍,也有年少親人分離留下的無奈,這讓他比任何人更珍惜家庭。
他雖然性子溫和,但也可以很固執,上次放棄出國事件,看似是一個失控,但其實也是他心底取向的一種反映。
她低聲道::“那我想想吧,我覺得你說得對,早晚要出國看看,什麼時候出去,這個得考慮。”
電話之中,陸殿卿的聲音溫和而包容:“望舒,我想告訴你,我對自己的職業規劃想得很清楚,我完全可以換一種方式活,並不一定要延續著祖輩的路子,所以我怎麼都可以。你出國深造的事,先從你的專業角度,也從孩子角度來考慮下吧,倒也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
掛上電話後,林望舒慢慢地往回走,這個時候,正是倒春寒,天陰沉著,又要下雪的樣子,她裹好了圍巾,低著頭,想著心事。
其實陸殿卿的放棄和重新選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他實在是很優秀,無論是在現在的崗位,還是以後,取得的成績,都是讓人驕傲的。
不要說八十年代國內工業機械的進程幾乎由他一手推動,就是去年,聯合國人口基金會和中國簽署了諒解備忘錄,雙方已經開始洽談合作項目,如果能談成,人口基金會將向中國投資數百萬美元的資金,來援助中國引進自動化安全套生產設備,提高安全套產量,推進避孕工具行業的發展。
這是一個普通人很避諱的行業,也是一個被如今的中國忽略了的行業,國家要發現,科技要振興,那麼多要緊事,沒人在意這個,仿佛這件事也不值當去關注。
但這件事又是那麼緊要,確實關係到了中國那麼多育齡婦女的身體健康,能避免多少女性意外孕育而不得不打胎流產或者被迫生育。
林望舒沒關注過,不知道上輩子這個行業是怎麼發展起來的,但是她大約知道,其實一直到八十年代末,避孕行業依然是諱莫如深,安全套依然屬於特殊供應產品,是不能在市場上自由買到的。
陸殿卿為避孕套行業引薦了國外資金設備,這是一件說出來並沒有多麼光彩,甚至仿佛難以啟齒到不上台麵的事情,但切切實實解決了育齡女性多少尷尬和痛苦。
林望舒甚至覺得,這就是對女性的體恤,是無聲的偉大,是這個男人骨子裡對世界釋放出的溫柔。
當她想起這些,便會覺得,對陸殿卿來說,選擇其實並不重要。
他性情淡泊溫潤,有著良好成長環境蘊養出的超脫氣量,沉默包容,胸襟寬廣。
這樣的他,又有著家族和自身經曆所賦予的資源。
他選擇任何一條路,都能發光發熱,做出一番自己的成績。
林望舒沿著北大東門,走進了學校。
寒風瑟縮,落雪如白絮,裝點著冬日褐色的老樹,朱紅色木門在淺淡白色映襯下,靜謐古典。
天很冷,風吹起雪花落在她圍巾上,也落在她唇上,她嘗到了沁涼的濕潤,不過心裡卻是一片坦然和從容。
那是隔著半個地球的他,自電話中傳遞給她的溫暖,也是他用包容為她托舉出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