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笑了:“好,那回頭我把我拿到的資料和大家分享下,不過大家注意保密。”
陳濤聽著,懂了:“這是陸先生拿到的資料吧?”
林望舒:“也不是什麼很機密的,如果花一些心思,各大圖書館裡也能搜集到,不過我們還是自己了解下就是了,儘量不要太擴大化。”
大家自然連連點頭,一時也是讚歎不已:“我們出國後,還是應該多溝通交流,彼此還能互相照應下。”
幾個同學聊了半響,時候不早了,陸殿卿拿著鑰匙打算去接兩個孩子了。
大家見此,也就準備散去了。
林望舒:“均秋你送送他們兩個吧?先幫他們安置下,我明天過去看你們。”
葉均秋點頭:“好。”
旁邊蘇方紅笑了:“那就麻煩均秋了!這可是望舒說的,你可得聽話!”
葉均秋神情頓了頓,之後道:“一日為師終身為母,就是這道理。”
他這一說,大家全都笑起來。
陸殿卿:“我去接孩子,順路,前麵路口不好出去,正好我帶著你們。”
葉均秋點頭。
林望舒也就送他們過去停車處,這麼走著間,陸殿卿拿著鑰匙要上車的時候,旁邊葉均秋突然道:“小林師公,謝謝你。”
陸殿卿微抬眼,淡掃了一眼葉均秋:“既然你叫我一聲小林師公,那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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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望舒坐在二樓陽台上看書,百葉窗半落下,從她的方向,可以看到壯美的晚霞。
夕陽斜斜掛在天邊,壯美的晚霞猶如斑斕錦緞鋪展開來,火紅橙黃隨意塗灑,如火如荼,豔美到讓人窒息。
當陸殿卿的車子緩緩行駛進院子時,兩個孩子已經衝著林望舒揮手,大聲喊著:“媽媽,媽媽,我們回來了!”
他們都穿著一樣的小西裝,看著彬彬有禮又帥氣,簡直就是小號的陸殿卿。
一大兩小下了車,走在仿佛鍍了層金的草坪上,晚風徐徐而來,拂起她的長發,柔軟的發絲便撲簌在眼前的書本上。
她便覺得,這個世間的幸福莫過於此了。
在這一瞬,她想起來葉均秋說的話,說很多留美人士奮鬥的目標,其實就是像現在的她一樣,擁有大房子,擁有穩定的生活。
她想,葉均秋說的是對的,她現在確實已經擁有了足夠富裕安穩的生活。
如果她和陸殿卿想留在美國,其實很簡單,有陸殿卿母親那邊的人,分分鐘給他們安排妥當一切,他們可以得到陸殿卿母親的一些資產,她應該能留在美國當老師,總之一切都是順風順水的,什麼都不缺,想要什麼,伸手就能得到什麼。
這就是誘惑,太舒服了,躺在那裡就擁有了一切。
林望舒閉上眼睛,感受著傍晚陽光灑在眼皮上的溫融感,她想,如果是之前,她也許會猶豫,畢竟確實太動人了。
隻是現在,在經曆了這麼多後,她的靈魂已經加重了分量,思維也有了溫度,可以試著去克服人性中的惰性,不會去貪戀這浮光掠影的安逸了。
這麼想著時,兩個孩子衝了上來,歡快地撲過來:“媽媽!”
林望舒笑抱住兒子,陪著兒子說了一會兒話,又問起他們今天在幼兒園的種種,陸執葵很有些得意地笑著說:“媽媽,今天我當老師啦!”
林望舒疑惑:“當老師?”
陸執葵便講起自己怎麼在幼兒園裡給其它小朋友當中文老師,教他們說中文。
林望舒一臉誇張地讚歎:“是嗎?那你太厲害了!竟然當老師了,你可以教他們中文故事了!”
陸殿卿從旁,溫和地笑著,也不說話,就看著這兩孩子在那興致勃勃地說。
說了半天,這時候也到了吃飯的時候了,田姐喊,就先過去餐廳吃飯了。
吃過飯後,林望舒去了一趟學校實驗室,去處理數據,等她終於忙完了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十點了,兩個孩子自然早睡了。
書房裡亮著燈,陸殿卿正看一份資料,看上去是一份國內工業機械發展的報告。
其實她就料到,他終究會走這一條路,這就像是看到一條射線,從遙遠的地方奔向前方,無論經過多少路程,最後其實還是會回到它最初的起始點。
這幾年在國外所看到的種種,讓他所看的更遠,也讓他更加明白他們的國家最需要的是什麼。
因為沒有人做,所以最後,乾脆自己動手去做了。
有時候,林望舒會覺得,自己心裡埋著的那些,是一個秘密,是永遠不可能說出的,也是永遠沒有人能夠理解的。
隻是在這溫暖的燈光下,她看著他專注的側影,會覺得,心底孤獨的海會被填平,殊途同歸,他的心思和她是一樣的,他們猶如千萬條河流,終究會彙向一個方向。
這時候,陸殿卿撩起眼來,看向她。
柔和的燈光從側麵灑在他立體分明的臉上,他的鼻梁高瘦,眼部輪廓略深,修長濃密睫毛就這麼撩起時,在那朦朧的燈光下,他的目光是彆樣沉靜的溫柔。
林望舒便覺得,那目光猶如一張網,將她的心緩慢地收攏。
陸殿卿:“嗯?”
林望舒揚眉,笑問道:“陸殿卿同誌,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下呢?”
陸殿卿:“你想聽什麼?”
林望舒:“從一開始,我就說了,你這個人最大的問題就是比較端著。”
陸殿卿唇邊噙著笑,低聲說:“望舒,你到底想問什麼?”
林望舒:“當初葉均秋打架,幫葉均秋免除了處分的,是不是你?”
陸殿卿承認:“是我。”
林望舒:“葉均秋能順利申請到美國名校的獎學金,也是你從中使了力吧?”
陸殿卿頷首:“對。”
他笑道:“所以我的望舒就是這麼聰明,什麼事情,都是一看就明白。”
林望舒輕哼:“我再不知道就是傻子了。”
今天葉均秋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同樣姓葉,計算機和物理雙料博士,幾乎和他們年紀相仿,驚人的天分,來自中國。
所有的信息幾乎全都指向那個人。
曾經在外國語學院附屬中學的課堂上,她向大家講過,四九城中,同樣的年紀,那個優秀到讓人驚豔的少年。
誰能想到,數年之後,那個她曾經向大家舉例過的天才少年,竟然恰好就是帶著葉均秋做項目的人。
仿佛冥冥之中天注定,但這後麵,又有一雙不著痕跡的手,將葉均秋推向了大洋彼岸。
葉均秋以前應該不知道,但幾年的美國求學生涯,他應該足以感悟這一切了。
所以今天,他才能心平氣和地對陸殿卿叫一聲年少時的戲稱小林師公,說一聲謝謝你。
穿上了polo衫戴上了墨鏡的葉均秋,也終於學會了放下。
陸殿卿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間,他坦白道:“望舒,我知道你們之間不會有什麼,我對你從來都放心,我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我隻是無法接受他對你的掛念,你說的很對,我的心眼就是比針眼還小。”
林望舒仰臉看著他:“所以你故意施恩於他,也讓他遠離我。”
陸殿卿:“也並不是我故意如何,他當年打架,打的那個學生就是偷你照片的人。’
林望舒詫異:“是嗎?”
陸殿卿解釋道:“那次請了人保組的人去查,自然查不出來什麼,也不好大動周章,但是我一直請他們幫我留意,後來也查出來,就是葉均秋打的那個學生。”
他低笑,笑得溫和篤定:“彆人因為我的妻子打架,我怎麼可能讓他因為這個受連累?這難道不是人之常情?”
林望舒輕哼一聲:“你少來,你這個人就是狡猾,你就是故意的!”
陸殿卿低垂著眼簾,望著懷中的女人,素來溫潤的眸光慢慢蘊出燙人的氣息。
他低聲承認:“確實是有些狡猾了,不過以後我再也不會在意這個人的存在了,我知道他放下了。”
距離太近,他的聲線壓得很低,低到沙啞,那是讓人沉溺的性感。
林望舒心裡便有說不出的感動,也有些酸楚,她低聲道:“不過比起他,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也是在這時候,驀然回首,她想起過去,才看明白他那段曲折而糾結的心思。
最初的在一起,是他貿然的提議,也是自己一時衝動的應允,自己考慮了那麼多,他上一世的人品,未來的成就,他的家世,他的外貌,甚至連那長在四合院裡的香椿芽都考慮其中。
她的想法如此實際,他那樣的人,何嘗不知道,他其實比誰都看得清楚。不過他對自己太縱容,那時候的他或許覺得,這樣也挺好。
隻是人都是有貪念的,日子長了,誰不想要更多,她也是,想要更多喜歡,更多掏心挖肺,更多毫無保留。
他當然也是。
在這樁婚姻中,他其實一直在刻意壓抑著他自己試圖來讓她喜歡,她因為一萬多塊錢不高興了,他便趕緊低聲下氣哄著,說要想辦法給她買宅子;誤以為她不想要孩子,怕她因為自己父親的強勢而不高興,哪怕他自己其實是極希望能有個孩子,也先在父親那裡做個鋪墊;因為她說不喜歡做飯,他一直儘量避免不讓她做。
還有生活中許多小事,他都是在壓抑著他自己的想法來做出退讓。
也許是兩個人的緣分開始得太過突兀,以至於他甚至有些患得患失,在兩個人的感情中並沒有太多踏實感。
許多細碎的小事,她看在眼裡,覺得異常,但也沒多想,時過境遷時,細細思量,才揣摩出他當時的一些微妙心思。
她吻著他的唇,低聲說:“我還記得你因為結紮而出差前的那一天晚上,你和我說的話。”
其實當時她已經感覺到了,他眸底湧現出一種說不出的偏執,現在回想,在他冷靜理智的外表下,近乎瘋狂的心思險些龜裂而出。
她這麼一說,他顯然也意識到了,微微低首,用自己的額抵上她的,啞聲道:“你還記得?”
林望舒:“嗯……你當時問我,我真的願意嗎,帶我離開熟悉的同學和校園,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的世界裡隻有你。”
她話說到一半,她的唇卻驟然被他堵住,不讓她繼續說了。
唇齒交纏間,他氣息滾燙,啞聲道:“隻是說說而已。”
林望舒大口喘氣,雙唇濕潤。
陸殿卿這才在她耳邊,以帶著喘的聲音耳語道:“我確實會有一些想法,非常陰暗惡劣,想讓他們全都離得遠遠的,隻有你和我,你的眼睛裡隻有我,這個世上隻有你和我。”
林望舒聽著,依賴地攬著他的頸子:“我覺得沒什麼,我偶爾也會這樣想啊,我希望你隻對我好……”
陸殿卿低首看過去,她嘴唇紅灩灩的濕潤,兩眼迷蒙如霧,半個身子都軟軟地靠著他。
他禁不住箍緊了她的腰,讓她緊貼著自己。
林望舒仰臉,望進那琥珀色的眼睛中,深邃的眼睛一如那一夜般。
她低聲喃喃地道:“那後來呢,你對付冒箐箐,真的隻是因為她做過的那些事嗎?”
對於冒箐箐那樣的姑娘來說,他的手段確實已經很激烈了,可以說直接毀掉了這個人在北大的前途。
陸殿卿垂下眼簾,睫毛猶如羽毛一般滑過林望舒耳邊最嬌嫩的肌膚,然後她聽到他低聲說:“對,不光是因為她做過的事……她那天故意誤導了我,我犯傻了,當時很難受。”
迎著冬雪,他身心俱疲,關於自己身體問題的一些疑惑讓他充滿了焦慮和思念,他迫不及待想抱住她,想確認。
隻是冒箐箐的話,在那茫茫大雪中給了他一個思維發散的畫麵,他會忍不住去想一些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他在那一瞬間陷入了一種自我厭棄自我懷疑的痛苦中,他清楚地品嘗了刀片刮過心尖的滋味。
那樣對冒的一次打擊,是因為過去她對林望舒的所作所為,也是雪夜受刺激後的發泄報複。
林望舒深吸了口氣,憐惜地捧著他的臉:“你怎麼可以這樣,你這樣我會很心疼……”
陸殿卿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低聲道:“這不是都過去了嗎?”
他曾經所有的不安,都已經在細碎的日常中消融了去,而那一夜北大狂歡的激吻中,他的心更是塵埃落定。
林望舒輕輕吻著他薄薄的唇:“謝謝你。”
他懲戒了冒箐箐,驅離了葉均秋。
他可能也知道,哪怕並不是那麼重要,葉均秋也是她設法送進北大的學生,是她付出了心血的人。
人對自己付出過的人總是有些感情,就像養花,日日澆灌,盼著長大,哪一日折了,自然會不忍心。
所以他顧念她這份師生情誼,以一種特有的包容和韌性,讓那個少年放下青春時最初的萌動,敞開心懷,坦然地叫他一聲小林師公,對他說一聲謝謝。
於是曾經滋生在暗處的一份不可言說變得光明坦蕩,再無曖昧。
她想,這個男人的心眼極小,小到了如針眼一般,但卻又極大,廣闊到如海一般。
他的包容,猶如初春時的雨霧,無聲地滋潤著大地,一眼望去,仿佛並沒什麼,但是偶爾間一個眼神掠過,卻見路邊已有新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