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約見
陸崇禮嚴肅地抿唇,看向窗外。
雲菂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等著他的反應。
她已經給出了奮鬥的方向,也給出了足夠的理由,他也應該做點事了。
過了好一會,陸崇禮終於收回目光,一臉深思熟慮地分析道:“他們不結婚,我們有什麼辦法?現在聽起來,不光是殿卿,看起來是望舒這姑娘也不想結婚,總不能我們求著他們結婚吧?”
他對林望舒的印象還停留在很多年前,十幾歲的樣子,以至於他下意識還是這麼說。
畢竟,除了這個,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來指代了。
雲菂慢條斯理地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才歎道:“如果事情能這麼簡單的話,那你不是可以當現成爺爺了嗎,這個世上有這樣的好事嗎?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所以你要想辦法。”
她抿了一口茶:“我不管,反正你得想辦法,我要我的孫子孫女。”
陸崇禮笑看著她:“有一個最簡單的辦法。”
雲菂:“什麼?”
陸崇禮:“我們找人把他們抓回來,押著去領證。等領了證,再把他們放回去美國,我們把孩子留下?”
雲菂喝茶的動作頓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忘記,現在你已經是當爺爺的人了,你說這話,也許你永遠見不到你的孫子孫女了。”
陸崇禮卻是頷首讚同:“你說得有道理,他們不結婚的話,我們想見孫子孫女反正是難了,也就是電話裡聽著叫一聲爺爺奶奶…彆的,和我們沒關係。”
雲菂放下茶盞,嘲道:“爺爺奶奶?你倒是想得美,我看人家還未必叫呢!”
陸崇禮卻是歎道:“依我看,這件事的根還在望舒這姑娘那裡,她從小就皮,嫁到雷家心裡不痛快,為了離婚,骨子裡那點烈勁兒全都使出來了。她鬨了一個滿城風雨,就是沒給自己留後路。”
當時雷家先是鬨鬨哄哄要離婚,離婚後被兒媳婦分走了很大一部分公司股份,之後又被舉報稅收問題,鬨了一個不可開交,再之後又說雷家的私生子不是雷家的血脈,雷正德精子無活力的報告被貼在公司大門上,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四九城裡提起這件舊事,說三道四,雷家做的那些事自然不必說,不過都覺得他家那兒媳婦也是夠狠的,分財產,舉報稅收問題,最後還把雷正德不能生育的事給鬨了一個沸沸揚揚,做事夠狠,沒給人留後路。
既是做了魚死網破的事,難免落下一個壞名頭。
雲菂明白他的意思,也有些犯愁:“發生了那麼多事,她如果和殿卿在一起,在這圈子裡,難免有一些流言蜚語,就是我們家裡人——”
她沒再說下去,但是陸崇禮明白她的意思。
不說外麵的流言蜚語,隻說陸家上下,就算大部分開明,但總有個彆的會給個臉色,瞧不太起,會心生防備,閒言碎語。
陸崇禮淡道:“其實外人說什麼,倒是無所謂,我們以後隻要把態度擺出來,把我們孫子孫女認祖歸宗,家裡上下,誰還能說什麼?”
雲菂聽著,輕笑:“我看第一個說三道四的就是你那好妹妹吧……她往日那言語,我就不說什麼了。”
她和陸知義這些年關係好了一些,不過偶爾間還是有些間隙,關鍵時候總是能見縫插針說上幾句。
陸崇禮自然是明白的,淡淡地看她一眼,沒接這一茬,隻是繼續道:“隻不過他們自己,聽殿卿的意思,確實是不想回來了。”
雲菂回想著這件事:“她去國外,好像也是去讀書吧?我聽殿卿那意思是的。”
陸崇禮坐在沙發上,微後仰,感慨道:“對,要讀書,不可能放棄學業回來,也就是說,三年五載的,她不會回來。而你的兒子呢,就是眼巴巴的跟著她去,特意過去陪著的,看目前的形勢,她不放手,殿卿也不會回來,我們的孫子孫女回不來了。”
雲菂便有些悵然,一時又想起自己的兒子:“殿卿也是不容易,這麼多年,兜兜轉轉,他還是沒能走出來,十幾年的時間,他依然選擇了最初想要選擇的那個人。”
陸崇禮聽著,默了片刻,卻是想起很久之前:“我有時候會想,如果當年他跟著你過去香港,是不是情況會好一些?”
雲菂微怔了下:“也許吧,但當時的情況,也不太可能。”
陸崇禮苦笑了下,也有些悵然:“或者當年我能騰出更多精力多關照一下他,可能也不會這樣了。”
雲菂不說話了。
陸崇禮回憶著曾經:“他小時候,雖然我們確實都很忙,但也在他身上花費了不知道多少心血,那個時候,他真是乖巧,也挺著招人喜歡的,稍微大一些,更是聰明伶俐,教什麼會什麼,也就是到了他十四歲,你離開大陸,之後種種原因,我確實也沒有精力關注他,都是胡奶奶在照顧,但之後他進入單位工作,我在他身上傾注了那麼多心血,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在他身上花費了多少精力,但他回報了我什麼?他竟然放棄了所有曾經的一切,離開了單位————”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突然頓住。
他想起那一夜,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夜他加班到深夜,聽說兒子沒有離開,他便過去看看,誰知道卻看到兒子坐在辦公室時痛苦的樣子。
當時他就像是隨時能哭出來。
他吸了口氣,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想,在兒子的人生中,有些事,他可能確實無能為力,也確實沒能當好一個父親的角色。
他無奈地閉上眼睛:“那天正德結婚,他在辦公室裡一夜沒睡。但當時彆人第二天就要結婚了,我還能為他做什麼?”
他沒有說出口的是,那一晚他也徹夜難眠。
他心知肚明,從那天後,兒子性情明顯冷淡了起來,有時候他想做些什麼關心一下,但是想起那一晚兒子的絕望,竟是無從下手。
畢竟在兒子最痛苦的時候,他確實什麼都沒辦法做,這也帶給他巨大的挫敗和無能。
之後,兒子駐外,父子常年不能見麵,隻是偶爾通通電話,也都是聊工作。
等到兒子回國,兒子看上去冷靜理智,對過往一切淡然處之,甚至也能和雷正德一家相處良好,並不見任何端倪。
他自是仔細觀察過,覺得他應該是放下了。
現在想來,他竟是大錯特錯,他精明一世,卻被兒子瞞了過去。
兒子並沒有忘記,因為這件事太痛,也太難以啟齒,他一直埋在心裡,埋得很深,瞞過了所有的人,包括自認為銳利精明的他。
他揉了揉額心:“這麼多年了,他一直記掛了這麼多年,他甚至還住在人家隔壁,就這麼看著,他——”
這一刻,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麼,更不忍心去體會兒子這些年的心情。
雲菂:“也是我們疏忽大意了,沒想到他竟然是這麼固執的性子,認準了,便不會改。這麼多年了,他遂了心願,他自己高興,我們也就不說什麼了,彆的,也不要想了,隨他吧,至於我們的孫女,我們可以去美國看嘛!”
陸崇禮聲音卻有幾分乾澀:“其實如果我知道和殿卿在一起的是她,我——”
如果那天他知道是她,便多少能領悟到兒子的一些心思,哪怕知道他竟和朋友之妻有了夫妻之實,他也會收斂住火氣,是萬萬不可能用那麼不委婉的話去質問他,以至於讓事情雪上加霜。
畢竟他們兩個本就是偷情見不得光,哪禁得住長輩的質問,便是兒子不在意,姑娘那邊也難免不自在。
況且當時那姑娘已經懷上了兒子的血脈。
雲菂反倒安慰他:“你不要太自責了,一則當時的情況誰能預料到,就我們兒子那四平八穩的性子,很難想象他竟然這麼出格,二則其實我們的態度隻是一個緣由,但未必那麼重要。”
她想了想:“再說孩子都有了,不然就讓他們先這麼過吧,我看他們年紀也都不小了,應該不至於再要彆的孩子了,所以應該也沒彆的變故了。等過兩年,雷家的事誰還記得?到時候我們過去美國看孩子,正好趁機見一麵,借著孩子的由頭,給他們一個台階,他們也讓一步,這不就得了?”
陸崇禮卻很不讚同:“也不能耽誤兩年吧?我們好不容易有了孫女,不能就這麼成了私生女,小姑娘的名聲也不能被他們這麼敗壞。”
雲菂默了下,挑挑眉,嘲諷地看著陸崇禮:“之前是誰因為這個大為光火,竟然派了警衛員去抓人的?你變臉倒是變得挺快?”
陸崇禮坦然自若:“此一時彼一時,不為了這地上打滾的兒子,也得想想我們孫女孫子,不然呢?”
雲菂啞然。
陸崇禮:“我儘快安排一下工作,準備出國探親,孩子還太小,不可能回來,隻能我們過去看看了。”
雲菂:“……我怎麼覺得你竟比我還急。”
正說著,就見旁邊的傳真機已經有動靜了,陸崇禮立即起身,接收了信息。
雲菂:“這是兒子發來的,估計是我孫子孫女的照片!”
當下兩個人眼睛盯著看。
那張紙卻出來得十分緩慢,兩個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等終於出來了,忙拿起來看。
畫麵上是米色沙發和藍色背景牆,陸殿卿一手攬著一個孩子,正低頭溫柔地看著孩子,總是寡淡冷清的臉龐竟然掛著一絲罕見的笑容,而那兩個孩子——
雲菂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驚喜不已:“他們這麼小!他們和殿卿小時候一模一樣!”
她笑道:“這是孫女,這是孫子,我們孫女真好看!”
陸崇禮看了好一番,卻一臉嫌棄地道:“他用這個姿勢抱著孩子,我孫女孫子會不會不舒服?他到底會不會抱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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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殿卿掛上電話後,回想了下和父母溝通的過程,開始反思自己的態度。
自己已經不小了,父母年邁,他應該多體諒,應該態度更溫和一些。
隻是涉及到林望舒,涉及到孩子,他便有些防備過度了。
他也知道,他和林望舒現在的生活,也許並不被國內大部分人所認可,父母儘管曾經海外留學,思想開明,但是可能也不能接受自己兒子這種行為。
他輕歎,想著自己到底是不孝的兒子,可他確實也有自己的堅持,有些事,他做不到,他也不想勉強林望舒去做到。
這時候,林望舒過來了,看到他的樣子,猜著他和父母溝通得應該不太好,不過並沒問什麼。
會有些在意,但也不是那麼在意,他們如果不接受,那就不接受好了。
陸殿卿倒是猜出她的想法,解釋道:“我父母挺喜歡孩子的,讓我退了機票,不用回去了。”
林望舒:“那……你要不要還是回去一趟?不回去的話,不合適吧?”
陸殿卿笑了下:“我感覺現在他們並不是太想看到我,可能更想看到孩子,到時候再說吧。”
林望舒:“好……”
她是想著,陸殿卿父母不至於因為之前種種對孩子排斥就好,也就放心了。
誰知道到了晚飯時候,陸殿卿便接到了雲菂的電話。
雲菂一口氣問了不少問題,比如孩子現在多重,現在多長了,孩子吃奶怎麼樣,孩子睡覺怎麼樣,孩子牙齒如何,一串的問題撲麵而來。
林望舒當時也在旁邊,聽著都愣了下,之後便起身,讓陸殿卿和他們家裡人好好聊了。
好在陸殿卿一直都會參與照顧孩子,所以這些都如數家珍,耐心地回答了雲菂的問題,結果陸崇禮也開始問了:“你隻照了這一張照片嗎,還有其它的嗎?”
陸殿卿:“照了很多張,還有彆的,我都傳真給你們。”
陸崇禮卻道:“也不能照太多,孩子小,照相機太亮了會晃眼睛,你小時候,我們都不敢給你照太多照片。”
陸殿卿隻好解釋:“就隻照了這一次,也不是太多。”
陸崇禮這才滿意,結果又馬上問:“給孩子吃什麼?”
陸殿卿:“兩個孩子,不可能喂母乳,都是吃奶粉,他們吃得挺好的。”
陸崇禮卻又繼續問起彆的問題來,雲菂也很快跟著問,以至於等林望舒書房裡看了一會書,回到房間,他們依然在說。
陸殿卿抬眸看了眼林望舒,林望舒便給他示意,她先去客房睡了。
電話那頭自然注意到了陸殿卿的異樣,便問:“怎麼了?你是要睡了嗎?”
陸殿卿聽出來,電話那頭的父母自然是精神百倍還想問,便說沒什麼,繼續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恰好這時候,陸殿卿隱約聽到兒童房仿佛有哭聲,他便道:“孩子好像哭了,我過去看看。”
誰知道雲菂馬上道:“你抱過來,讓我們聽聽。”
陸殿卿略猶豫了下,還是說好,於是放下話筒在那裡,過去兒童房,卻是兩個孩子都醒了,正“哇兒哇兒”地哭著,一個賽一個地厲害。
他看了看,女兒嚎得更賣力,兒子相對安分一些,便讓育兒嫂哄著女兒,自己抱著兒子過去電話旁。
電話裡,雲菂聽著那哭聲,忙問道:“這是孫子還是孫女?”
陸殿卿:“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