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笑著,到了晚會現場,陸殿卿早已經安排好了秘書,帶著一行人從旁邊後門進去,陸殿卿二舅知道他們來了,也過來打了招呼,因有事要和陸崇禮談,把陸崇禮拉了過去。
秘書幫婆媳兩個安排了一處幽靜處,有青竹掩映的座位,清雅幽靜,卻又視線極佳。
兩個便衣保鏢便在附近狀若悠閒地走動,一切看上去都很隨意,並不會引人注意。
林望舒知道雲菂腿腳不太好,便取了一些茶點過來,照料著雲菂,婆媳兩個隨意地說著話。
雲菂笑道:“殿卿現在越來越忙,哪裡顧得上我們,你父親說是退了,可我看,一天到晚的事情也少不了,能陪著我的,反而是你了。”
林望舒:“殿卿對母親孝敬有加,昨天還惦記著,說知道一位針灸老大夫,要請對方幫你看看腿,至於父親,那更是不必提,對母親溫柔體貼。”
她想起那生生世世的種種,歎道:“要說起來,母親真是好福氣。”
雲菂聽得,卻是道:“這話也就彆人說說罷了,我這輩子嫁給你父親,也算是遭了不少罪。”
林望舒:“母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人不知道多羨慕母親。”
雲菂淺飲了一口白水,道:“那是他們不知道我的苦。”
她笑望著晚會上那衣香鬢影,一個輕歎:“你到底是不知,你父親少年時,便已郎豔獨絕,名滿北平城,他那樣的人,不知道讓我鬨了多少氣。”
林望舒倒是有些意外:“父親應不至於吧……”
雲菂笑道:“那還不是我管得好,要不然,誰知道呢,你要明白,像你父親那樣的人,他就算不去主動招惹,也總有那些所謂名門貴媛,或者名伶才女,前赴後繼地招惹他。一次兩次的,誰看了不心煩。”
她收斂了笑:“之後我們分隔兩處,我更是隻能眼不見心為淨,隨他去吧。”
林望舒一時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她倒是想起那一年,陸崇禮過去北大演講,贏得北大學子滿堂彩,人都說他詼諧幽默,風采翩翩,沉穩練達的氣度,高屋建瓴的視角,不知道多少人敬仰不已。
之後,竟是引出了冒箐箐一事。
那冒箐箐固然有些心理問題,但如果陸崇禮年輕十歲,那怕不是一場演講就能惹起幾樁桃花債。
其實就算他當時那個年紀,他若是立身不正,也未嘗不能有什麼豔遇。
不過她又想起那生生世世的命運輪回,每一世,兩位老人都是夫妻分離數年,但終究在年邁時相守,陸崇禮在外麵到底也沒招惹什麼是非。
她也就道:“母親,話不能這麼說,父親或許太過耀眼,以至於引來一些麻煩,但父親從來沒有過什麼二心。即使是尋常夫婦,兩地分居數年,又有幾個能守住,更不要說父親的身份地位了。他這樣的人,能孤守多年,自是能稱得起一往情深。”
雲菂聽這話,默了片刻,卻是道:“我能和他白頭相守,其實也是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早許下終身,這是其一;我出身世家,才貌還算出眾,也算有些手段,更曾引得風流子弟競相折腰,這是其二;我們曆經世事,我為他放棄一切趕赴大陸,也為他冒死生下殿卿,之後家中遭逢變故,我病重幾乎命懸一線,他對我有虧欠之心,這是其三。”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下,道:“最後一個,他這個人看似儒雅隨和,其實心中自有溝壑,在他的心裡,家國在前,事業為重,他是絕對不會自毀前途,做出什麼有損自己顏麵,有損陸家聲名的事。”
她笑歎:“這種種緣由牽製,缺一不可,才造就了我和他分離多年兩地遙望,卻癡情不悔終究求得一個圓滿的結果。”
林望舒聽得,實在詫異不已,她沒想到雲菂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一時想起雲菂昔年的“離家出走”,還有那法國設計大師的舊賬,其實想想,這或許是兩位之間的彼此拿捏吧。
於是她終究道:“母親,感情之事,各人角度不同,看法也自有不同,這本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母親歎息父親昔年之風流,但是父親心中也未必沒有介懷之事,隻不過父親氣量恢宏,不會計較罷了。”
雲菂道:“望舒,你說得對,其實作為女人,我們要學會抓大放小,回想這一世,他到底也沒辜負了我的心意,這就夠了,至於那些細枝末節,我也不去計較了。”
林望舒笑道:“母親說得是,抓大放小就是了。母親縱然說出諸般理由來,但是父親和母親能有今日美滿,歸根到底還是彼此的堅持和包容。其實想想,往日我和殿卿有時候也有些彆扭,不過我不在意就,他也每每對我容忍有加,也就熬過去了。”
雲菂聽她提起兒子,笑了。
她望著不遠處的交際舞舞池,看著那裡麵翩翩起舞的身影,想起往日種種,卻是歎道:“說起來,其實你才是最有福分的那個,殿卿這孩子對感情誠懇執著,雖稍顯拘謹內斂,但這樣也挺好的,若他能對男女之事遊刃有餘,你又沒有我那些手段,你說你們能有這緣分嗎?就算在一起了,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林望舒聽得差點笑出來:“母親這一說,殿卿倒是萬般好。隻是我倒是分不清了,母親這是誇我有福分,還是誇您自己教子有方?”
雲菂溫聲笑道:“自然是誇你有福分,說起來,就你父親而言,當他的妻子,遠不如做他兒女。他對你們做兒女的,那必然是慈愛包容,諸事都給你們安排妥當,一路保駕護航,”
林望舒想了想,那生生世世的種種,倒是頗為感念:“是,父親待殿卿和我都很好。”
這一世,她成為陸崇禮兒媳婦的時候,陸殿卿早已羽翼豐滿,她倒是沒太勞煩陸崇禮,但是尋常生活中的一些細節,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妥帖。
婆媳二人正說著,陸崇禮卻在秘書陪同下過來了,他今天穿著一身手工定製的深色西裝,雖已兩鬢銀絲,不過依然儒雅莊重,風采翩翩。
他過來後,笑望著道:“你們兩個聊什麼,聊得這麼投機?”
雲菂:“聊你。”
陸崇禮微微挑眉:“我?”
他有些無辜地笑道:“是我做錯了什麼事嗎?”
雲菂便對林望舒道:“你看看,你父親很有自覺,他知道自己處處都是錯,心虛得很,這就是一個人最下意識的反應。”
陸崇禮苦笑:“望舒不要聽你母親的,她不過是編排我罷了。”
雲菂輕哼一聲:“我也是看到那邊跳舞,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陸崇禮:“怎麼,你想跳?”
雲菂:“我倒是不想,我隻是想起——”
她笑看著他,緩緩地道:“當年北平府陸大少爺前往上海,可是一支舞驚豔上海灘,引得無數名媛為之傾倒。”
陸崇禮聽這話,訝然,之後視線下意識在晚會人群搜尋兒子身影。
雲菂自然看出他的心思:“你以為是殿卿告訴我的嗎?難道我以前在香港,就不看看新聞讀讀報嗎?”
陸崇禮無奈,笑看著雲菂,略俯首,聲音溫啞:“需要我解釋解釋?那我們回家慢慢講?”
林望舒從旁,也是驚訝,之後又覺得好笑,當下隻看向遠處的水晶吊燈,在那裡裝傻。
雲菂慢聲細語地道:“你想多了,我隻是提提,我也沒說什麼?”
陸崇禮笑得溫潤柔和:“提提?那也可以,這都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了,其實我們可以給孩子講講故事。”
一時他看向旁邊的林望舒:“比如望舒肯定不知道解放前那些陳年舊事吧,我們可以聊聊。”
林望舒突然被點名,忙恭敬地笑著道:“確實不知道,回頭可以請父親講講,也算是增長見識。”
雲菂好笑地搖頭:“罷了,你萬年這麼個伎倆,也不用顧左右而言他了,我也沒說你什麼,倒是說正經的——”
她笑歎:“我看那邊年輕人在跳舞,殿卿忙著,我們望舒隻好在這裡陪我們。你去陪望舒跳個舞吧,也好讓我欣賞下你驚豔上海灘的舞技。”
陸崇禮很含蓄地道:“我年紀大了,早忘記怎麼跳了”
林望舒:“母親,我不太會跳舞,還是算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畫麵,陸崇禮說,不要被自己已婚的身份所困擾,滑冰跳舞參加學生會,這些都應該去做,多融入同學之中。
她怔了下,看向陸崇禮,卻見他鬢角生了銀絲,臉上更添歲月痕跡,不過眸光依然慈愛溫和。
她的父親不在人世多年,此時看著陸崇禮,她生出許多的親近之心,更有種曆經世事的滄桑感慨,會忍不住想和他說說話。
當下便笑著道:“我確實不太會跳,不過想到父親舞技驚豔上海灘,我就覺得如果錯過太可惜了,父親一定比殿卿跳得好,我應該學習感受下。”
雲菂溫柔地笑道:“所以我說讓你陪他,我很想看,也可以趁機回憶一下曾經。不過我腿腳不太好,想起來便覺得累。換了彆人陪他,就算八十老太太,我不是也得拈酸吃醋嗎?”
陸崇禮笑歎,當下也就起身,道:“接下來這首曲子非常舒緩,很適合我這個年紀,望舒,走吧,我陪你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