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聽這話,鼻子有些泛酸。
她想,命運的饋贈,也許會遲到,但是終究會到來。
她也就笑著道:“父親,如果有來世,希望我還能做你們的兒媳婦,我一定會早早嫁給殿卿。”
陸崇禮聽這話,笑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
這時候,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座位,陸崇禮笑問妻子:“我跳得怎麼樣?”
雲菂搖頭,歎道:“也就那樣吧……不是你老了,就是那些不入流報紙誇大其詞了,我隻希望望舒不會被你帶歪了。”
她這一說,彆說陸崇禮林望舒,就是旁邊的秘書都忍不住翹起唇笑了。
一時幾個人坐定了,陸崇禮喝了口水,平定下跳舞的氣息,這才道:“我和望舒剛才說起殿卿出生時候的事。”
雲菂道:“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陸崇禮:“我還記得我們為女兒準備的公主裙。”
雲菂:“對,我也記得,還是香港買的呢,殿卿兩周歲過生日的時候,我們還讓殿卿穿過。”
林望舒一聽:“啊?”
雲菂:“我哄他說男生都要穿裙子,他信了,穿了高高興興出去,結果第二天就氣得把裙子扔地上了。”
林望舒哭笑不得,她不知道陸殿卿還有這樣的過去。
陸崇禮卻突然道:“剛才說話,望舒還說起來,如果有下輩子,她要早早嫁給殿卿,早點做我們兒媳婦。”
雲菂眉眼溫婉:“說得有道理,就該二十歲結婚,這樣到了你們這個年紀,豈不是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陸崇禮卻道:“不過我覺得,如果真有下輩子,我希望望舒做我們女兒,那我們就不用折騰殿卿了。”
雲菂讚同:“有道理,也不用騙他穿裙子了。”
陸崇禮托著下巴,蹙眉:“那殿卿呢?”
雲菂:“當然是做我們女婿了,我覺得有個這樣的女婿也不錯!”
陸崇禮卻搖頭,歎道:“殿卿這個女婿,到底要不要,到時候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
這話說得林望舒笑起來,雲菂卻頗為讚同:“對,考驗他!不經過九九八十一難,堅決不讓他娶!”
這時候,音樂聲停下來了,舞會也暫停了,晚會正式開始了,主持人走上台,說起中國機械工業十幾年來的發展曆程,提起這個,自然會說起陸殿卿在其中的作為。
一家人都聽得格外認真,林望舒也仔細聽著,儘管主持人說的那些她都知道,但她依然喜歡聽,喜歡聽彆人說起那個男人半生的成就。
就在一片掌聲中,陸殿卿走上了主持台。
大家全都看過去,就見偌大的屏幕前方,璀璨吊燈之下,陸殿卿身形頎長,步履穩健,舉手投足間不疾不徐。
他氣度沉穩,言語簡潔,先說起這些年工作的進展,對國內外的企業單位表示感謝,又說起對未來的展望。
林望舒視線一直落在主持台上,不眨眼地看著。
卻見光影流動間,站在高台上的那個男人骨子裡散發著歲月沉澱下來的穩重,這是長久居於高位者的從容。
她看過他少年時的青澀,看過他青年時的拘謹,看過他專注滾燙的眸光,也看過他紅著眼圈絕望看著自己的瘋狂。
此時的他,正當盛年,風華正茂,處於一個男人狀態的最巔峰,渾身散發著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就這麼站在眾人矚目的主持台上,從容不迫地講述著一個行業的故事。
這時候,他講到一個關鍵處,掌聲響起,鎂光燈此起彼伏。
林望舒收斂了心神,笑對旁邊的雲菂道:“母親,你看你們兒子多優秀,這樣的兒子,就算下輩子也得趕緊占住,怎麼舍得不要?我可以考慮和他當兄妹!”
雲菂哭笑不得:“瞧這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衝著我顯擺呢,還要當兄妹?”
林望舒自己也笑了,說說而已,當什麼兄妹,她和陸殿卿就是生生世世的夫妻!
雲菂:“說實話,不要他我也沒什麼好可惜的,要我說,他比你父親年輕時候差遠了。”
林望舒待要說什麼,不過看了眼陸崇禮,笑了笑沒說話。
她才和公公達成格外融洽的關係,一時半會還是不要得罪。
陸崇禮抬手,輕握住雲菂的手,輕聲道:“你不要替我吹噓,我看望舒已經很不服氣了,隻是不好意思提而已,回頭他們兩個私底下肯定笑話你。”
林望舒忙道:“沒有,我沒有不服氣。父親肯定好,父親最好,誰也不如,殿卿就是騎著馬追都追不上!”
陸崇禮和雲菂都笑起來:“你這功底,馬上要趕上行鵷了!”
一家子人這麼說笑時,隔著那衣香鬢影的人群,越過一重重變幻的燈光,林望舒感覺到,陸殿卿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在全場所有的人看來,也許他隻是無意中掃過,但是林望舒知道,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就是在看著自己。
足夠成熟的男人沉穩若定,性感迷人,隻需要一個深邃的眼神過來,就讓她沉浸其中,臉紅耳熱。
她甚至覺得他的目光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的心收住,讓她無法呼吸,隻能仰臉看著站在鎂光燈下的那個他。
他顯然也意識到了,抿唇,輕笑。
此時的陸殿卿,身處高位,儒雅端方,卻內斂輕淡,往日並不愛笑。
這一笑間,驚豔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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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的星光格外美,輕紗薄霧般的窗簾半掩著。
兩個人的興致極好,一切都淋漓儘致,他絲毫沒有昔日的隱忍,肆意放縱。
當一切結束,林望舒慵懶地靠在陸殿卿結實的胸膛上,軟軟地道:“我記得那天看到一篇文章,說那些星星其實距離我們有十幾萬光年,我們看到這美麗的星空,實際上是十幾萬年前的景象了。”
她歎:“那些美麗的星子,也許早就不存在了,一切都是遲來的假象。”
陸殿卿修長的指尖輕攏起她臉頰邊的一絲發,聲音沙啞沉淪:“那些星子也許已經不存在了,不過我知道,有兩顆星星,它們就在我眼前。”
林望舒:“嗯?”
陸殿卿以拇指勾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這才低首吻上她的眼睛:“這就是我的星星,住在我眼睛裡的星星。”
他的吻溫柔而魅惑,她的心幾乎要化在這一片動人的甜蜜中。
她笑歎了聲。
陸殿卿的手輕撫過她的眼睛:“你一定有事情要告訴我。”
林望舒笑了:“殿卿,我有一些故事想說給你。”
陸殿卿溫聲道:“你說,我聽著。”
林望舒便將自己所知道的那幾個故事,那一段段人生都說給陸殿卿聽。
陸殿卿聽完後,沉默了很久,卻也沒說什麼,隻是微微攏住她的身子,將她攬得更緊了。
林望舒:“你並不意外,是嗎?”
陸殿卿沙聲道:“當初席銘教授找上我,和我說起國外的那個試驗,我當時心裡一動,便資助了他。他為什麼找上我,我以前不懂,現在聽了你的故事,我懂了。”
因為在席銘曾經的記憶裡,他是那位席銘敬仰的“林所長”的丈夫,是可以信任倚靠的人。
席銘想要扭轉乾坤,需要經費,沒有人信他,都覺得他是一個瘋子,隻有陸殿卿選擇了相信。
林望舒歎:“你竟然這麼容易就信了。”
畢竟那是早些年了,那個時候國內科技發展還比較落後,甚至於國外的那個所謂試驗,也不過是一個雛形罷了,這種探索性的試驗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甚至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最大的可能結果就是投資全都化為泡影,成功的概率隻有千分之一。
陸殿卿:“現在想想,確實匪夷所思,我竟然信了,不過當時的我——”
他淡然一笑:“一則有錢沒處花,二則無聊,三則,我確實也心情並不好。”
林望舒抬手,反握住他的。
他當時心情確實不會太好,她能理解。
夏風習習,吹過紗簾,月影輕晃,陸殿卿望著窗外,眸中泛起回憶,聲音也變得溫沉:“那時候,我也會有一種奇怪的想法,也許可以改變這一切,會存著一個夢,儘管不切實際,但我還是想試試。”
他輕歎:“不過後來我自己了解了很多,其實我心裡已經放棄了,這本身具有很大的風險性,我不可能拿你我去冒險。後來我依然給席銘教授投入了研究經費,但是我要求他放棄這個試驗。”
林望舒聽著,便明白了。
怪不得那天席銘教授很急切地想讓自己試試。
陸殿卿並不信任這一切,他在短暫的頭腦狂熱後,趨於保守,放棄了,但是席銘教授不放棄,因為他曾經親眼看到過那一世屬於林望舒的輝煌。
他代替林望舒打造了中國激光學領域的一切,但他依然不甘心,他想讓自己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世界,也讓那個他崇敬過的林所長再現人世間。
陸殿卿閉上眼睛,抱住了林望舒,輕輕親她柔軟的額發,低聲喃道:“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怎麼了,這不是我能解釋得明白,甚至連席銘教授也解釋不明白吧,隻能說他窮儘一生之力,無意中觸碰了某個時空的交彙點,但是這一切是他根本無法掌控的。”
於是事情就變成這樣了,林望舒的記憶被擴散到了無數個時空節點,從而有了不同的人生。
林望舒沉默了很久,終於問:“我剛說的那幾個故事,你喜歡哪一個?”
陸殿卿卻反應平淡:“於我而言,那都是故事,虛無縹緲的,說不上喜歡哪個。”
林望舒:“可是你沒向往過嗎,也許當年那封信我看到了,我們鴻雁幾年早早在一起了,也許我回城的那一刻就擁有了現在的記憶,我們衝動地在一起了,甚至也許我和雷正德的婚禮前,我明白了一切,衝動地跑過去找你。”
她仰臉,看進他的眼睛裡,輕聲問道:“你不覺得,那樣我們的人生會更美好嗎?”
陸殿卿眸中情緒很深,深到猶如浩瀚的宇宙。
林望舒看不懂。
他低首,看進她的眼睛裡,看進屬於她的那片星空中。
呼吸交融間,他低聲道:“你說的那些故事,固然每一個都那麼美好,但是我最喜歡的當然是現在,我們擁有的這個現在。雖然我們浪費了一些時間,但也沒什麼,一切都來得及,我們曾經經曆過的一切並不是虛度,那些全都會沉澱到我們心裡,讓我們變得更成熟,更懂得珍惜彼此。”
他聲音變得沙啞:“所以如果非要讓我選擇,那我依然選擇這一世。在這無數的時空中,既然有一個傷痕累累的你,那就應該有一個陪著你的我,陪著你一起,把被打碎的美好拚接起來,把我們在人生中失去的那些重新撿回來。”
最後,他溫柔地道:“所以現在的我們就是最好的,現在的你,也是最值得我珍惜的,這是我失而複得後才重新擁有的太陽。”
林望舒鼻子發酸,眼睛也有些酸澀,她緊緊地攬住他的頸子,埋在他頸間,低聲道:“謝謝你,殿卿。”
她是在虛度數年後,在滿地狼藉中逃離,經過痛苦重塑的過程,終於在那一片殘垣斷壁中站起來,重新成為彆人眼中那個耀眼的存在。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