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騎馬拎著秦風那二百來斤的胖子趕來大理寺,便牽了車,在太仆寺揍完人,就蒙眼捆手,塞進馬車。
離玉也方便隨車前來。
可現在馬車幾案上,隻剩書卷數本,涼茶一盞。人呢?
戚文瀾想到什麼,不自在地放下簾子。
他磨蹭太久,常人不耐煩先走也是正常。但離玉不是不告而彆的人啊!
戚文瀾心中一動,來到附近硯正湖,果見宣玨靠樹屈膝而坐,玉簫湊在唇邊,垂眸斂神,正在吹簫。
蕭聲一般嗚咽幽怨,但他蕭聲平和寧靜。如拂麵煦風。
宣玨聽到腳步,停下回首,淡淡地問:“結束了?”
“嗯。”戚文瀾有些小慶幸,“誒我和你說,今兒要不是謝重姒……”
宣玨打斷他:“那回去吧。”
戚文瀾點頭,但他缺心眼慣了,待宣玨上了車,還是忍不住吭哧吭哧道:“真多虧了她,要是秦風不鬆口,我得下來找你支招了。”
宣玨眉眼冷淡,又聽到戚文瀾接著道:“還有,我該怎麼和家裡說啊。秦風沒宰完,萬一他脫身反咬,我爹我姐替我收拾爛攤子得罵死我。”
宣玨收拾書卷茶盞,難得有些心不在焉:“實話實說。老將軍不至於動真怒……”
“要不我讓謝重姒替我在阿姐那裡,說說好話吧?”
宣玨:“。”
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瓷器碰撞聲。那杯涼茶被他不小心碰翻落下,啪嚓濺開。
戚文瀾也嚇了一跳,跳進馬車就要幫他一塊收拾。
宣玨頭疼至極,指著車外道:“文瀾,你還是出去駕車吧。”
戚文瀾一想也是,正準備出去,突然聽到由遠而近的馬蹄聲,有人從側邊掀開簾幕,笑著朝裡喊道:“戚兄,方才忘了一事——”
她尾音
頓住。
正是半道折回的謝重姒。
宣玨:“……”
謝重姒:“?”
她在馬上側身斜望,以為自己眼花,將簾幕放下,又掀起,確認馬車裡是真的有倆活生生的人,半晌才乾巴巴地道:“……宣公子也在啊?”
宣玨今日仿佛要把一年的氣都歎完了,著實後悔答應了戚文瀾這樁破事,額角青筋狂跳,深吸了口氣才緩聲道:“殿下何事?”
戚文瀾也茫然:“啊?”
“……信鴿之事。”宣玨在,謝重姒隻能說得含糊,她在鬼穀三年,同京中書信來往,大半是信鴿傳送,是戚家人在管,“我過幾日要送封信。”
她得開始調查母後死因。
戚文瀾明白,點頭道:“行。過幾日乞巧節,我正好要入宮,到時再談。”
謝重姒撂下聲“好”,就一甩馬鞭,揚長而去。
她輕咬下唇。宣玨還真在,看來是他謀劃的。
難不成這世,重生歸來,事錯位了?
而馬車裡,宣玨終是無奈捂額:“走吧。”
從他平靜的語氣裡,戚文瀾辨出慍色,不由望去,宣玨正垂眸看桌上水漬,周身有種極沉凝的晦澀不明,這冷厲的殺機和他平日的溫和截然相反。
許是戰場殺敵的直覺,戚文瀾莫名覺得,這殺機衝自己來。
可他今日沒做什麼出格舉措吧?
直到將宣玨送回宣家,宣玨也沒胡思亂想出個所以然。
最後斷定:錯覺錯覺,離玉不可能有那種鮮血淬出的狠厲的。
禦史府邸在達官貴族齊聚的長安巷,桂香馥鬱,宣玨拂去肩上落的碎花,走進家中。
為了見謝重姒一麵,他應了戚文瀾請求,本就要送佛送到西,不該遷怒戚文瀾。
畢竟都是前塵過往了。
宣家被抄,他是唯一殘活下的孤魂野鬼,等後來他顛覆一切複仇後,謝重姒同他離心,戚文瀾也和他撕破了臉。
第一次宣戰,是他大婚那日。
說是大婚,就是立個後,穩定勢力。那時各方勢力都摸不清他意圖性格,怕家族牽連,削尖腦袋想把女兒塞入後宮。
宣玨不勝其煩,回絕周旋,最後千挑萬選,立了陳閣老的小女為後——陳閣老三朝舊臣,能壓住其餘人。
大典當天,戚家親衛,從
邊關千裡迢迢,送來的賀禮竟是兩個怒目圓睜敵將人頭。
婚日遇血不吉利,陳小姐嚇得驚聲尖叫。
而謝重姒……他吩咐玉錦宮看住,不讓她來,怕大典刺激到她。更不想讓她隨眾跪拜。
爾玉還是來了,見到紅綢上的血腥,笑了起來,像是被戚文瀾逗笑一般。
他餘光瞥到這久違的笑,竟有幽微嫉妒,旋即又自嘲一笑,隻溫聲道:“戚將軍有心。想必年末進京述職時,更有大捷消息,朕很期待。拿下去吧。”
那時的嫉妒,和如今的遷怒,都無甚道理啊……
決定放手,就離得遠點吧,否則又得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