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金繁也去,你也看著他點。”
謝重姒也開始頭疼:“……大師兄也來嗎?”
她至今還能想起被當蘿卜中的生無可戀。
“他這段時日在穀裡中藥草,沒能借你的東風出去溜達,悶得慌,當然要跟著師父出穀了。”江州司一眼就能看出師弟的花花腸子,“你就當多個人吃頓飯。”
謝重姒一想也是,點頭應了。
談話談了半個時辰,窗外雨聲漸熄。
等翌日大早,天已放晴了。
白棠他沿著抄手遊廊走進,順手將擱在廊上晾的傘收起,靠在木架上,對宣玨道:“主子,小戚將軍收到消息後,回複會跟來,他心裡有數。”
宣玨端坐在南書房的桌後,尚是卯時,他卻已經一絲不苟地穿戴完畢,青袍玉帶紫金冠,看著書案上一堆紙張出神,半晌才淡淡的:“嗯,曉得了,何時能到蘇州?”
“他說,顏將軍的軍隊人不少,估計臘月初一或者初二才能到。小戚將軍領零散幾人去揚州的話,有彎路,不能趕在這之前到,要晚幾日……”白棠說完,掃了眼鋪陳紙張,還是忍不住問道,“主子,這是何物?讓蘭木幫您查的,當年遷出蘇州的商戶家族嗎?”
宣玨:“不錯,總覺得有幾分不對勁。你先去忙吧,我再看看這些明細。”
白棠應了,給書房火爐裡添了數塊銀絲炭火,才悄無聲息地離開。
又過了會兒,宣玨才歎了口氣,倦怠地抬頭,並指按在眉心上。
上一世也是差不多斷在這,甚至因為又過了幾年,比現在得到的消息還不全善。
他有些煩躁,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扣案幾,突然目光一凝,又喚來白棠:“去查查——先皇後南下姑蘇時,可有遇見過這些外遷的商家。何時何處何事,越詳細越好。”
白棠有些好奇地插了句嘴:“主子,你這是突然對先皇後遇刺的事,感興趣了嗎?屬下多嘴一句,這中事波雲詭譎,查來查去的人不計其數,要是真有端倪,要麼被抹去,要麼已被人查到……”
他的話陡然小了,因為宣玨抬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道:“我知道,去吧。”
白棠不敢再多言,規規矩矩應是。
冬日的白晝愈發得短,謝重姒窩在宣府沒再出門,也覺得時辰過得飛快。
倒是宣玨來找她對弈了幾局,她平和處之,有日忽然問道:“離玉,明年秋闈,後年春闈殿試,以你本事,中進士十拿九穩。想去何處有想法嗎?”
居於望都的世家弟子,不外乎入仕求官,就算是爛泥扶不上牆的,家裡也想使勁把他們塞進官場。
宣玨頓了頓,搖頭:“尚未。殿下怎麼問這個了?”
謝重姒是在說心裡話,“這不是看你什麼都會,問問麼。你若入仕,當可位極人臣,青雲直上。”
也可一生順遂。
宣玨無奈:“……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了吧。再者,官職調動,不是我考慮的,是由陛下安排的。”
“所以我問你想去哪兒呀。”謝重姒彎了彎眸,“我回去和父皇說道說道。”
“再說吧。”宣玨也笑了笑,“萬事無定數,到時抉擇不遲。不過真論的話,兵部或是留在翰林院吧。”
謝重姒倒沒想過他想去兵部——畢竟他兄長宣琮就在禮部,去禮部會更坦順。
她剛想開口問,就聽到有仆人來通傳:“公子,姑娘,有一騎兵捎來了快信,在大堂候著。”
謝重姒眉目一凜:“這才二十九,顏將軍這麼早就到了麼?”
“應是輕騎先來報。”宣玨替她拿來氅襖和手爐,“殿下去前堂見人吧。”
不過,若是輕騎都來了蘇州,那戚文瀾那邊也差不多了。
齊章耳目通天,就算通匪一事不歸他負責,他也多少了解一二。
齊家的醃臢事他不會往外捅,但揚州那位同樣豢匪的楚家,他可就沒顧慮了——
更何況,真能牽扯出什麼,拔蘿卜帶泥,要自斷筋脈的也是三房。
齊章求之不得,幾乎不費多少口舌的,宣玨就得知了不少事。
他挑了保真的,書信兩封。
一封給了太子府,一封給了戚文瀾。
宣玨沒指望謝治會立刻采取行動,隻是告之。
而對戚文瀾,他交代地要詳儘不少。
比如楚家養匪的幾處確切地點,每隔兩月月末的交接。
戚文瀾的確到揚州了。
不過出了點岔子,耽誤了些許。
他是跟在顏從霍軍隊的屁股後麵的,衣著鎧甲又都差不多,混了個進城出城,就算偶爾落後一兩日,也沒什麼大問題。
直到進出嚴查的揚州。
小戚將軍沒看過揚州城的繁華,有些迷了眼,再加上還沒到月末,就多玩了幾日。
期間見顏從霍去接葉竹姑姑,辦了個通行路引,也沒長個心眼,等要離開時,傻眼了。
出不出去了。
他隻能退回吳大娘——也就是收留了葉竹的那個包子鋪那邊——看看葉竹有沒有留下什麼,能證明身份的物什,好渾水摸魚離開。
沒想到碰到揚州官兵,罵罵咧咧地將包子鋪砸得稀巴爛,然後要把這位老婦人押入牢獄。
宣玨和他說了前因後果,戚文瀾立刻猜到是要拷問這老人家,撬出點話了。
不說葉竹嘴嚴,吳大娘肯定什麼都不知道,就說這把年紀遭受牢獄之災,肯定也是丟半條命。
戚文瀾當場就炸了,熱血上頭,直接搶了個官兵的長纓槍,提著吳大娘就上馬離開。
向南城門疾馳而去。
吳大娘在馬上嚇得不輕,連聲問道:“彆殺我,彆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戚文瀾:“救你呢大娘,彆緊張。誒話說,你不和葉竹姑姑離開乾甚?去宮裡頭享享清福也是好的。”
吳大娘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是救她性命的小將,忙謝了幾句,才道:“……這不是生在這長在這,舍不得麼,誰知道……”
很快到了南城門。後頭追兵不斷,前麵南棚的流民漸多。
為首的官兵喝道:“哪裡來的匪賊,快放人!!!否則當場殺無赦!前麵的兄弟,關上城門!!”
戚文瀾一聽,頭也不回,哈哈大笑,提槍而掃,厲聲道:“滾——”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把碎銀子,拋向南棚流民,高聲喊道:“撒銀子咯!!!”
蜂擁而上的流民爭奪碎銀,流水般堵住身後的追兵,城門也來不及合攏,戚文瀾掃翻看守的侍衛,就縱馬竄入離城的關卡,和率先離去的十餘人去城郊會合了。
走到一半,想起來還帶了個人,他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個大娘……我是要去殺人的,帶你不太方便,你看,把你放哪兒比較合適?”
吳大娘一路顛簸,快翻白眼,一聽到這話,差點沒真暈過去,緩了好半晌才道:“……啊???”
戚文瀾也覺得這荒郊野外,把人丟下不現實,“哎”了聲,用腳做決定,大大咧咧地道:“這樣吧,我這幾夜可能要上山,到時候你在山底下等我們就行。餓了的話,直接吃我們這邊的乾糧就行。”
吳大娘:“……”
戚文瀾這麼插科打諢,她到不怎麼怕這年輕人了。
可這不怕沒持續一天,第二夜,她在山下等得迷糊,見前麵亮了起來,還以為人回來了,一看不對——
整座山頂都燒了起來。
特彆是山上那個寨子,簡直是在火焰正中。
吳大娘心裡一咯噔,心想:這怕不是碰到燒殺搶奪的劫匪了吧?
特彆是看到戚文瀾一行人,舉著火把下了山時,吳大娘看到他腰間係的兩顆人頭,差點沒跳起來。
支支吾吾了半天,喘不過氣,差點沒白眼一翻倒地不起,還是另一個小兵手腳麻利地扶住她,解釋道:“大娘莫怕,我們是來剿匪的。這山頂都是些禍患人的盜匪呢,手上都不乾淨,至少四五條人命的。”
戚文瀾一看,有些為難,道:“要不,等會到下一個村落或是城鎮,買個匣子,把人頭先收著吧。還有那些來往的證據和書信,也另用個盒子裝著,防止貼身放弄丟弄皺了。”
吳大娘是心驚膽顫地繼續跟著,剩下的路,沒敢吃多少飯。
一是怕惡心,二是怕速馬顛簸——
他們這行人玩命似的快馬加鞭,緊趕著,不出五天就到了蘇州。
到達第一天,戚文瀾就趕緊去找了顏從霍,將吳大娘交給他,讓他帶去找葉竹。
再晚點,這老大娘不被他們嚇得歸西,也得嚇出毛病來。
然後他才將裝了人頭的匣子和書信一擺,道:“一人是南華山脈的土匪頭子,一人是楚家的大管家,連夜在匪寨上交涉,哦還有些物證我一窩端了,也不知道什麼重要什麼不重要,就先都帶過來。”
顏從霍差點沒給這小將軍跪了。
開始見戚文瀾沒吵嚷著要跟來,顏從霍還以為他不大想見爾玉殿下,哪想到暗地裡乾了票大事。
顏從霍剛想問,小將軍你怎麼知道土匪聚集地,怎麼摸上去的,又怎麼知道這是楚家管家。
就聽到戚文瀾興致勃勃地問:“哎這些你先忙,該稟報的向上稟報,或者我待會找宣離玉來和你說。先不提這個了,謝重姒在哪?”
“小將軍,您還是注意下稱呼比較好。”顏從霍是真心實感地想跪了,“殿下這段時日暫居宣家舊宅,葉竹姑姑也趕了過去,您可帶著吳大娘去那邊尋他們。”
戚文瀾毫不在意地招手道:“好好好曉得了。大娘,咱們過去吧。”
吳大娘看了眼那隻泛著小麥色,乾乾淨淨,但是前幾日沾了鮮血的手掌,默不作聲退後一步。
戚文瀾:“……”
他看這位大娘著實怕他,隻能捏著鼻子先去找葉竹,讓她去看看這位早就把她當乾女兒的老婦人。
宣玨領著他見了葉竹,又命仆人帶葉竹去顏從霍那邊,等沒人了,才問道:“事情如何?”
戚文瀾哥倆好地拍拍他肩膀:“殺賊砍敵之類的,我辦事你放心。保證一刀一個,不留活口。”
宣玨:“……”
戚文瀾散德行也不是一兩天了,宣玨並不百分一百放心,開口想多問幾句,就又聽見這棒槌興衝衝地問道:“哎離玉,謝重姒在哪啊?幾個月沒見她了,還怪有點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