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佩卻是沉吟:“……匡之,你覺得陛下何意?”
小廝:“五年一次的秋祭大典唄,皇親國戚、侯爵子伯,不都要來充個場子?”
展佩搖了搖頭,他在江城野慣了,城府不算深,方才也隻好借著咳嗽,掩飾下一閃而過的震驚。
他爹聽聞陛下有意招選駙馬,其中人選有他,絞儘腦汁給他求來過爾玉殿下的畫像——其實不算栩栩如生,但神韻猶像,剛剛一打眼瞥見,總覺得這就是她。
展佩:“做好再吃閉門羹的準備吧。還有……”
他咳了聲,道:“如若可以,打聽一番,這位金大夫,和皇室有何乾係沒有。”
謝重姒不知自個兒已在展佩那裡掛了名,三番兩次拒絕父皇無果後,萬般無奈:“父皇,您看皇兄都還孤家寡人一個,府裡就一隻小母貓。我急什麼。還想在天金闕多陪您幾年呢,就這麼急著趕我出去另封個公主府呀?還有展佩?他不是病秧子麼?您就真不怕我嫁過去,一年半載守寡啊?”
謝策道在用膳,一口羹湯喝下,差點被她氣得嗆個半死,皺眉喝道:“重重!”
謝重姒本就是故意失言,也佯裝生氣,沒理謝策道,鬱悶般挑著碗裡蔥薑大蒜,一言不發。
九五之尊生了半晌悶氣,又回來哄人:“他是娘胎裡帶的病,一年比一年好了,再養幾年,也便不再身虛體弱。再者,重重。”
謝策道語重心長:“父母不可能陪你一路,兄弟姐妹也不過相逢半生,儕朋友人更有分道揚鑣,唯有眷侶,能護你走下去。”
謝重姒反問:“為何我不能護住自己,一人直前?”
謝策道啞口無言,摸了摸她的發髻,許久才搖頭道:“那樣的話,過得太苦了,父皇不想你那麼苦。朕的重重,要永遠開心快樂,有人相護,有人相伴,有人相愛,有人常守身畔,待你唯一珍寶。”
他鬢發已白了,眉眼間有不甚明晰的皺紋,隻有眼底,還像十幾年前注視幼女般,慈愛柔和。
謝重姒沉默會兒,又討好賣乖地笑道:“知道啦知道啦,父皇最好了。那秋獵,我就去看看您選的乘龍快婿,行了吧。不過說回來,展佩病弱,會去秋獵麼?”
“秋獵又不用打獵。”謝策道奇怪地看她,“你以為誰都像你那副皮猴樣,坐都坐不住?彆說尋常貴女小姐了,就是些王公貴族,在看台上吃喝玩樂賞景的都不少,就你摸爬滾打地灰頭土臉的。”
謝重姒:“……”
行吧,這話也沒錯。
不過因為她父皇這句話,謝重姒到底是沒好意思再湊秋獵熱鬨。
將她的汗血寶馬借給戚文瀾,隨意押了一兩注,賭誰能勝出後,就一個人閒散地走下看台,往林間草木和廣闊草場上散心去了。
她還在分條縷析地拆分各族勢力,趕鴨子上架來秋獵賞個光,全是看在她父皇麵上,實在沒心思注意此次秋獵,來了哪些人,看台上又有何等家族。
隻是心裡略微煩悶,再一想,也不至於——
這個局麵已是有利至極,上輩子太元五年,恩怨仇恨已存,氏族蠢蠢欲動,東燕新皇上位,磨刀霍霍,直指大齊。
而如今政局安穩,國泰安順,皇兄也在鉚勁上爬,宣玨……宣玨剛被父皇破格提拔為戶部侍郎,仕途坦順地像是乘了扶搖直上的風,一年不到,就和他兄長宣琮平起平坐了。
是自大齊開國來,也未曾有過的速度。
還在苦悶些什麼?
謝重姒似是覺得矯情,乾脆盤腿坐在草地上,聽到遠處駿馬聲,自言自語道:“你啊……”
忽然,有一道馬蹄聲由遠及近,她還以為是尋獵物來此的獵手,就聽到那速度漸緩、停在身側的馬蹄聲,還有頭頂一聲輕笑:“殿下在賞景?”
抬頭一看,宣玨著白衣、馭黑駿,左手握著張銀鐵長弓,垂眸看她。
神色輕柔,眼底漾著清和淺淡的笑,又問了句:“對獵物不感興趣嗎?我見安榮郡主都騎馬上陣了,沒道理殿下反而興趣乏乏。”
謝重姒忽然知道她在煩悶什麼了。
眉心舒展開來,她笑道:“是啊,不是方才,沒見著可心的獵物麼。”
說著,她一拉宣玨未持弓箭的右手,也不管他是否還牽扯韁繩,直接一扯。
宣玨眼皮一跳:“殿……”捏握在他手腕處掌心微涼,好巧不巧按在穴位上,他一時不察沒掙脫,竟是被謝重姒使了個巧勁,拉他下了馬!
他心底一咯噔,暗叫不好——那黑駿也是烈馬,不受拘束,立刻就要撒蹄狂奔,差點沒把他二人踩扁在地。
宣玨一震,反應過來,飛快地攬住她在草地裡翻滾了四五圈,躲過馬蹄。
他將謝重姒護在身下,見烈馬在遠處溫順下來,才撐起身,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對身下咯咯笑著,渾不在意危險的謝重姒輕喝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