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有劇情線)
謝重姒小心避開宣玨未痊愈的右臂,毫不避諱地勾住他脖子,道:“這不是有你在嘛,摔不著的。沒傷到你肩膀吧?”
宣玨:“……”
她倒還記得他有傷,基本沒往他身上著力,也平安落了地,可宣玨還是眼皮發跳。
瞄了眼牆,又瞥了眼樹,心想修剪牆外叢樹還不夠,改日要把牆推砌矮些,將院裡為數不多的幾棵樹也換為低矮灌木。
“嗯?”謝重姒踩地,擔憂地問道,“弄疼你了?”
宣玨搖頭:“無礙。”
白棠在一旁鼻觀口、口觀心,覺得自己活像個多餘擺件,正要悄無聲息退離,就聽到謝重姒喊他:“白棠。”
白棠站定了:“殿下何事?”
隻見謝重姒掏出兩個香囊,朝他輕輕拋過去,道:“端午安康,給你和蘭木的。”
不日端午,到處塗鴨蛋、係紅繩、戴香囊。
那香囊針線齊整,但規格彆無二致,一看就是宮裡統一縫製,謝重姒順手拿來賞人贈人的。
白棠慌忙接過,道:“謝過殿下。”
又覷了主子,心虛地退出院去,剛走出門沒幾步,聽到主子問道:“殿下,可有我的?”
白棠:“……”
他莫名覺得這倆香囊燙手,一溜煙跑遠,牆角都不敢聽。
心說要是主子您沒有,可彆搶我倆的,這可是兄弟倆第一回收到庇佑保平安的佩飾呢。
院裡,謝重姒手臂伸展,道:“喏,空空如也,宮裡統一縫製的就拿了倆,沒了。”
宣玨:“……”
無奈地笑了聲,道:“殿下啊……”
謝重姒早料到他這種反應,轉了圈,道:“行啦,你從來都不佩掛香囊,不是覺得熏得慌麼?這幾日宮裡都有艾草熏爐,我被醃入味了。今兒一整天都掛在你這裡,驅蟲祛害,行了吧?”
她裙擺綻起,恬淡草藥味撲鼻而來。
宣玨果然滿意了,看了她半晌,才問:“殿下今兒來,可是田夫人應了請帖?”
“是的,下午申時。我告知了師姐。”謝重姒蹦豆子般說了今日安排,“所以,咱們上午可去漕河看龍舟,附近廣生堂新上了菜品,午膳去嘗個鮮。然後順路去同濟堂找師姐,伴她拜訪田老夫人。”
宣玨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謝重姒說得好聽,一整天“掛”在他身上,實則還是他勞心費神地看著人——
漕河兩岸擁擠,湊熱鬨的民眾摩肩接踵,可能被踩踏,還有跌落河中的風險;廣生堂更是富官貴人來往頗多之地,一不留神就能碰到熟人,畢竟圈子攏共那麼大。
但今兒很是湊巧,沒看到熟識麵孔。
廂房裡,菜品佳肴,半清淡半辛辣。軒窗清風徐來,遠處呐喊鼓勁聲仍舊未絕。
宣玨實在忍不住,用膳畢後,試探問道:“……殿下不怕遇到熟人麼?”
謝重姒:“放心啦,不會的。廣生堂一席難求,我提早問了何人預定,岔開來了。”
更何況,就算有熟人又如何?
大不了提早戳破在父皇那兒,還省卻她琢磨開場白。
可惜宣玨沒聽到她心底的後一句話,眸光沉了幾分,沉默開來,等見到了江州司,才頷首致意:“江師姐。”
江州司平素江湖打扮,乾練挺直,今日卻難得正裝幾分,短打變長服,但無論怎樣著裝,她仍舊是紅塵不過眼的冷淡神情,桃子代她道:“宣大人,師妹。”
便再沒了後話。
乃至於通報後,走入田薑居住的內院,江州司才皺眉手勢道:“老人家也太僻靜了,一個招呼的人都沒有?”
謝重姒無奈:“……這不是她不要仆從麼。”
又對裡頭喊道:“田夫人,前來拜訪,您可在裡頭?”
門落了鎖,裡麵沒有回應。
田薑坐在桌前,兩眼發直,愣愣地看著跳竄燭火——
昨夜一直續到現在的蠟燭。
前一支燃完,再用火苗續上一根,桌上已經有五個空蕩蕩的燭淚樁了。
不過四日,她滿頭白發更滄桑幾分,佝僂背脊也被命運壓垮地直不起來。掙紮半晌,踉蹌起身,走到鎖上的木門前,鄭重地跪拜俯身,道:“殿下,我在裡頭。”
“老夫人在呀。”謝重姒鬆了口氣,“那快開門吧,我師姐來了。之前說的,要引薦給您,有事相詢的那位。”
“殿下,您聽我說。”田薑的臉不討喜,走在大街上,沒有孩童膽敢靠近。
日積月累的仇恨苦楚,把她塑成麵目全非的尖酸刻薄,少女時也曾清亮的眸光儘是渾濁。
不過依舊堅定。
她輕輕說道:“恕老婦無法有力氣迎接您和客人了。”
說著,她唇角溢出鮮血,帶著黑色。
她剛服下前幾日買回的毒藥,如今這毒也該發作了。
謝重姒在屋外,聽她虛弱的語氣,臉色一變,敲門喝道:“田薑!本宮命你開門——你怎麼了?!”
“沒什麼。隻是覺得啊……”田薑笑開來,皺紋仿佛也張開不再,“不能決定怎麼活,還不能決定怎麼死麼?殿下,有人想殺你,但實則是想看我死。老婦想了想,您贈我複仇之機,全我仇怨之路,給我容身之所,恩將仇報的事兒,老婦真做了,豈不是死後得下阿彌地獄,再見不到我那兩個苦命的兒女?”
謝重姒聽她遺言般的禱告,早就瞳孔一縮,對院外喝道:“來人撞門!!!”
儘職儘責守在院外的侍衛,井然有序地奔進,按著謝重姒吩咐,二話不說開始撞門。
但畢竟是皇家置辦的宅院,除了製式沒有那般龐大雄偉,構造工藝,和宮闈幾無二致,牢不可破。
沉重厚實的楠木大門,在兩三侍衛合力撞擊下,堪堪晃動。
謝重姒臉色愈發鐵青,宣玨在一邊眯了眯眸,不動聲色上前,安撫般握住她手指。
田薑實在沒力氣說話了,聽著麵前震響,頓了頓才道:“他們……不可能還活著啊……琪兒傷成那樣,哪個杏林世家,能救得活呢?秦雲杉……”
說到最後,她不再是說給謝重姒聽了,隻是呢喃地說給自己聽:“在騙我,在踩著我的心蹂|躪插刀啊……”
本來快要被刻意忘卻埋葬的事情,再被翻滾挖掘出,還假借著希望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