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羅裡吧嗦扯了堆雞零狗碎。上到皇兄府邸花貓生了一窩黑不溜秋的崽,下到運河淤泥堵塞,封了十天半月在清理雜汙,末尾,試探問了句什麼時候歸京。
宣玨靜默地看完,攥著信封的手指寸寸收緊,指骨發白,濃密睫羽低垂,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呢喃:“殿下……”
謝重姒飄在旁邊看他。她沒想到這封信到達時,他是險些喪命的。
離玉遊京歸來後,身子骨虛過一段時日,否則之後也不會再次大病一場。
第二日,宣玨似是好轉,硬逼自己吃了半碗粥,眼也不眨地將郎中熬製的濃苦湯藥喝完。
又過了快十天,終是緩了過來。燒退症減,除卻臉色蒼白,似是沒什麼大礙。
至少又能神色自如地和人打機鋒了。
謝重姒看他病稍緩就上路的折騰勁,眼皮發跳,猛然想到那句“許君兩相合,歸來自定奪”——離京前和她說的。
定奪的不是婚事,是生死。
就像一個必死無疑的亡靈,被她從黃泉閻王簿上拉回,一次,兩次。
至此,所有凡塵因果,都牽掛在了她身上。
她甚至還想到了再之後。
不知是春日夏日還是秋日的公主府回廊上,風很舒服,樹蔭環繞,她托著臉好奇地問宣玨:“你帶那麼點盤纏,怎麼活下去的啊?”
宣玨是這麼回答的:“作畫為文,偶爾問診教書。尚好,商人附庸風雅,出價頗高,甚至有人不識良莠,將臣畫作與前朝程峰相比,掛於一處,畫價自然水漲船高。一路上銀錢不愁的。”
謝重姒掐指盤算,還是覺得這日子太過清苦,心疼地道:“沒彆的了嗎?”
對麵低聲說了兩字,似是“想你”。
“什麼?”謝重姒當時沒聽清,再者他不可能如此直明心意,以為聽錯,又被宣玨用幾句話遮掩抹去,不了了之。
現在,她才真正懂得這是何意——
我快撐不住了。
……是靠想你活下去的。
千絲萬縷,這些他都從未提及。
直到夢中人歸來望都,都是一副溫和從容的假象,渾不在意風言風語地入住公主府,看遍紅塵,孑然一身,獨等誰來扣門輕問。
謝重姒夜中驚醒,呆愣地坐了很久。
清晨將至,方才覺得臉上冰涼,一摸,都是淚。
葉竹晨時入內,端水盥洗,被她嚇到了,忙不迭地上前問道:“……殿下?殿下!您怎麼了?”
“……是不是還有好多事兒,我不知道?”謝重姒喃喃地自言自語。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這日她都有些無精打采,去看謝策道時才強打精神,對他說道:“父皇,三哥他們到了窕城,恐行程將快了。什麼時候能回呀?年前可行?”
謝策道:“朕怎清楚?問你三哥去,誰曉得他搞什麼名堂。沿邊許久都不回,明明敵襲都安分得差不多了。小丫頭片子的,彆管這些煩心勾當,找你戚姨去,多幫她處理下後宮諸事,年宴要準備的東西多,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似是帝王皇女間尋常談話。
直到宮人退去了些,謝重姒才淡淡地道:“趙嵐有問題吧,父皇?”
“嗯。”謝策道頷首,卻也有些疑惑,“你怎麼知道的?奇了怪了,此人頗是安分,平日根本難窺端倪。”
上次秦家動蕩,秦雲杉悄無聲息地金斂油送入宮闈暴露,宮中血洗一番。
這種程度的血洗,都未能將趙嵐揪出,可見隱藏之深。
謝重姒笑而不談,輕飄飄敷衍過去,謝策道見她不說,也沒追問,隻道:“你皇兄近來也忙得焦頭爛額吧?臭小子還是不肯寫信給朕——他有說什麼嗎?朕將西南漓江諸境,都暫時交他代管收尾了。”
謝重姒:“問了父皇龍體可安好。”
謝策道:“還有嗎?”
謝重姒:“關於您的……沒、沒了。”
謝策道吹胡子瞪眼:“沒良心的混蛋,早晚要削他一頓,還記著仇呢!”
謝重姒笑眯眯地打圓場,又哄了謝策道一會兒,方才離去。
望都的雪停了幾日,紅梅開始逐漸綻開,不僅是樹枝上,就連葉竹於心不忍拾回的那株枝椏,花苞也在徐徐綻放。紅得鮮豔欲滴,如霞如火。
冬月下旬,窕城燕軍終是退去。
謝溫像是也打了場勝仗般,得意洋洋卻又語氣謙和地回報朝廷。
朝中官員一片歡騰,捧場誇讚,再加上他素來在世家貴臣裡名聲不錯,甚至有立太子的請求傳出。
內閣大學士萬守成為首上奏,請立謝溫為太子,呼聲漸濃。謝策道不置可否,暫時壓下不提。
再過幾日,謝溫啟程歸帝都。
同時,傳來了顧九冰逃竄出城回東燕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