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次日晌午時分,祖父徐光啟和大伯徐青福帶著二叔徐青祿坐著牛車回來了。
祖父坐在車裡,大伯坐在車轅上,二人的神情都有些憔悴,眼圈有些黑,想來是一夜未睡的緣故,至於‘罪魁禍首’二伯徐青福則趴在馬車裡頭,徐老爺子的身邊,臉色不怎麼好看,嘴唇有些乾澀,臉色發白,下車的時候也是被大伯給背進屋的。
牛車是在縣裡租的,結賬的時候還花了五十個銅板。
大伯背著二伯進了房間,二伯娘含著淚進去照料,四哥兒徐文和小六徐晴也跟著湊了進去。
眾人一問才知道二伯被縣太爺打了二十板子,算是懲戒。
看過二伯之後,一大家子人又湊到了堂屋,老爺子坐在那張梨木做的靠背大椅上,老太太坐在他旁邊,梁氏送上茶水,一大家子人或是站著,或是坐著又擠在堂屋裡頭。
“老頭子,你就彆藏著掖著了,趕緊說呀!”
老太太最是心急,老爺子剛坐下便急不可耐的催促了起來。
老爺子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說:“催什麼催,總得讓我緩口氣再說。”
老太太卻急了,橫眉怒目一瞪眼,老爺子立馬‘萎’了。
家有悍妻呀!
老爺子放下茶碗,依舊不急不忙的說:“昨日下午的時候,老三和鄉正趕到衙門裡,把何十五已經醒了的消息稟報了知縣大人。
知縣大人是個公正清廉的,立馬就讓衙役帶著人去鎮上醫館確認,不過那個何十五受傷頗重,不宜顛簸,便沒有帶去縣衙,隻將醫館的郎中和活計帶了回去。
今日一早問清了何十五的傷勢之後,讓郎中和活計畫押之後便讓他們回去了,又問了去鎮上查詢案情的捕快,最後定了案,打了咱們老二二十板子,讓咱們帶著老二親自上門給何十六賠禮道歉,罰了咱們二十貫錢給何十六,在鎮上的醫館又結了十一貫五百文是診費和藥費。”
“什麼藥要十一貫五百文這麼多?難不成是什麼仙丹妙藥不成?”石老太太一臉的不忿。“為何還要賠給那個什麼十六二十貫?”
老爺子歎了口氣,無奈說道:“那十一貫多裡頭,有兩貫錢是張郎中的診費,張郎中辛苦了一夜,又是治傷又是紮針的,費儘心思才把人給救回來,讓咱們老二躲過一劫,又瞧著咱們都是尋常的農家人,發了善心這才收了咱們兩貫錢的診費,已然是極厚道的了,咱們可得記得人家的恩情,日後好好的報答。”
“這是自然!”石老太太連忙追問,“那剩下的那些呢?不是十一貫又五百文嗎?”
老爺子是一家之主,老太太是當家的主母,他們兩說話,屋裡的一眾晚輩們自然不敢插嘴,隻能耐心的聽著。
老爺子說:“方才的兩貫隻是看診和紮針的錢,昨晚為了給何十六吊命,張郎中可是取了一節人參給何十六服用,那可是五十年份的人參,還是人家張郎中仁厚,和另外七七八八的一些傷藥補藥什麼的加起來攏共才收咱們九貫多。”
“五十年份的人參啊!”便是石老太太也知道人參的珍貴,更何況是是五十年份的,是足以用來吊命的東西。
“張郎中真是個大善人!”老太太忍不住感慨。
“那二十貫錢的賠償呢?便是到牙行裡頭買個大活人也不要二十貫吧!這也太貴了。”
石老太太頗有些不忿,隻是這話說的卻不如先前底氣足,更多地是不甘心。
徐老爺子說:“這怎麼能一樣。”
“怎麼不一樣,不都是人?”石老太太不依不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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俆章把事情的始末聽完之後,便出了正堂,沒有聽兩個老人家繼續掰扯,往東廂二伯家的屋子離去了。
“二伯!”
“你怎麼樣了?”
俆章進了屋,徐青祿正趴在床上,徐晴坐在離床不遠的小杌子上,徐文正站在旁邊,傅氏坐在床邊,眼中含著淚,卻強忍著沒有哭出來。
“小五來了,二伯沒事兒,小五不要擔心。”徐青祿見著俆章,臉上不禁露出個勉強的笑容。
俆章點了點頭,繼續問:“郎中怎麼說的?”
徐青祿顯然沒有想到俆章會這麼問,愣了一下,可還是說了:“郎中說了,就是皮肉開了不少,沒有傷到筋骨。”
徐青祿還有話沒說,其實是老爺子和大哥昨日知道何十六沒死的時候就花錢提前打點了打板子的差人,不僅請他們喝了酒,還送出去兩貫錢,否則的話二十板子下去,縱使徐青祿平日裡做活做慣了身子骨硬朗,卻也得傷筋動。
而不是現在這樣看上去雖然慘了些,皮開肉綻的,但卻隻是皮外傷,並未傷到筋骨,隻要調理得到,用藥及時,近些時日不要沾水,待傷口複原了也就沒什麼大礙。
俆章初至此界,哪裡明白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還真的以為徐青祿是因為身子骨硬朗硬生生挨了二十板子還沒什麼事兒呢。
“二伯沒事便好!那二伯好好休息靜養,侄兒就不打擾了!”說罷便退了出去。
不過俆章這話一出口,不隻是他二伯愣了,就連一旁的徐文也愣了。
怎麼才幾日不見,這個侄兒(弟弟)說話怎麼文縐縐的了?
徐青祿見徐文和徐晴還待在屋裡,忙打發他們出去:“文哥兒,屋子裡頭悶熱,有你阿娘照顧我就行了,你帶著妹妹出去玩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