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娘!”
寶慈殿內,曹太後本就上了年紀,又不是皇帝那般,每日有那麼多的妃子要寵幸,是以每日皆是早睡早起,自打上次宮變之後,曹太後每日的睡眠就更淺了,還時常會在睡夢之中驚醒。
雖然已是冬日,可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寶慈宮裡已經亮起了燈火。
曹太後已然在貼身宮女們的伺候下更衣洗漱。
寶慈殿的後殿之中,更是在那之後就到城外三清觀請了真人的畫像回來,曹太後每日晨起之後,勢必要在真人畫像前誦經數遍,以做早課。
“大娘娘!永平侯已經帶著盛大娘子上路了!”
老內侍姓曲,原本也是在曹太後宮裡伺候的,不過並不得寵。
原本曹太後最信任的是一個姓朱的內侍,可惜朱內侍太過忠心,拚死也要護著曹太後,於是乎就在那場宮變之中,被兗王一劍給捅死了。
朱內侍死了,曹太後身邊不能缺了伺候的人,這位原本在朱內侍手底下討生活的曲內侍,就這麼上了位。
曹太後剛剛做完早課,正在用膳,聽到這話,用膳的動作不禁一頓。
“先帝曾經說過,徐章此子,文武雙全,擅務實,有管仲樂毅之才。”曹太後回憶著道。
曲內侍臉上堆著略有幾分諂媚的淺笑:“先帝目光如炬,看人極準,永平侯瞧著年歲不大,可卻屢建奇功,是個難得的人才呢!”
“難得的人才?”曹太後微微頷首道:“這話倒是不差,永平侯文武兼備,年輕一輩之中,確實少有能與之比肩者。”
“隻可惜卻不能為哀家所用!”說著曹太後忽然歎息一聲。
“這”曲內侍在曹太後身邊伺候也有一年多的功夫了,上一次太原那邊來的信,曹太後也沒瞞著他,顯然是已經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卻也未必,隻要首尾清除的乾淨,此事便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更何況永平侯如今已經調離了大理寺,就更不會知道了。”
曲內侍的隻停頓了片刻,立馬又繼續諂媚的說道。
可曹太後卻不這麼想:“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是有朝一日,永平侯知道了此事,你說那時他會不會看在哀家的麵子上,而選擇將此事放下?”
曲內侍道:“永平侯對大娘娘忠心耿耿,想來看在大娘娘的份上,縱使是將來知道了此事,也絕不會為了幾個下九流的江湖漢子,和曹家計較此事。”
隻是這話說的,連曲內侍自己都沒有太多的底氣。
曹太後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淡淡的道:“這世上最叫人難以捉摸的,就是人心。”
“然才高者勢必自傲,可此子卻非如此,為人謙遜,行事謹慎,要麼就是其心誌堅韌,克己自律,要麼”
說到這兒,曹太後忽然眉梢微挑,眼中閃爍著某種奇異的光芒。
在曲內侍的疑惑之中,曹太後這才繼續沉聲說道:“要麼就是誌向高遠,難以掌控。”
而今曹太後缺的是治理天下的人才嗎?不,天下讀書人,何止千萬,世家大族,更是不勝枚舉,正如曹太後方才說的那句,才高者勢必有滿腔傲氣,而今小皇帝年幼,曹太後自己又年邁,且又是婦人,雖得了先帝的遺命,先朝老臣們的擁戴,得以垂簾聽政,執掌璽印。
若是現在再來一個治世能臣,焉知將來待他掌權之後,會不會變成下一個董仲穎、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掌握天下大權呢。
曹太後想要的,不是一個能夠替她開疆拓土,將國家經營的蒸蒸日上的能臣乾吏,而是守住嘉佑帝交到她手中的這座江山,遵循嘉佑帝留下來的舊製,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再沒有半點波瀾。
相較於那些個滿腹豪情壯誌,骨子裡頭流淌著熱血和衝動好戰的年輕人們,曹太後更喜歡的,是類似於韓章、錢灝這等年近花甲,更沉著穩重,閱曆和經驗都極其豐富的老臣。
甚至就連當初嘉佑帝提拔徐章為大理寺卿的之後,曹太後心底都有些後悔,當時她自己也顧念著徐章奮不顧身的救命之恩,卻全然忘了顧全日後的大局。
封侯已是潑天的恩典了,更何況是世襲罔替的爵位,將徐章推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在曹太後看來,著實有些不大理智。
曲內侍謹立在側,臉上依舊堆著略帶著幾分諂媚,可有無比真摯的淺笑,可卻不敢再發一言。
宦官不得乾政,上位問起,偶爾答上一兩句還則罷了,若是當真擺錯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當做張子房一樣的人物,那可就是取禍之道了。
曲內侍給自己的定位很正,不該開口的,絕不多說一個字。
“老奴一介閹宦,不過粗粗識得幾個字罷了,哪裡曉得這些軍國大事。”靜默半晌,曲內侍才笑著繼續道:“況且大娘娘心中想必早已有了主意,老奴是個蠢笨人,怎敢揣摩上意。”
曹太後側首看著曲內侍,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淺笑,話音卻跟著就是一轉:“對了,皇帝現在在做什麼?”
曲內侍忙道:“方才老奴已經差人去問了,官家今日起得比往日要稍晚一些,洗漱晨練,用過早膳之後,已經提前去垂拱殿溫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