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去軍醫處和傷兵營探望了一下受傷的將士,命人將陣亡將士的骸骨堆在一處,付之一炬,避免因為天氣炎熱屍體存放太久,而導致種種疫病滋生。
夜幕降臨,夜色昏沉,街麵上早已經不見半個行人,巡邏的甲士提著火把,拎著刀槍來來回回,防止有提前混入城內的胡虜細作趁機生亂。
衙門裡頭,捕快差役們或是隨意躺在地上,席地而眠,或是枕刀倚牆,和衣入睡。
後衙正堂,燈火通明,燭光在微涼的夏風之中搖曳著,四下飛舞的蚊蟲隨處可見。
孫平寇仍舊是一身甲胄,腰懸長刀,按刀走入正堂,身側是同樣一身戎裝,滿身疲憊的裴東南。
裴東南是環州指揮營副指揮,而正的那位叫做雷英,今日在城頭上指揮了一陣日,早已累得渾身乏力,用過晚飯就歇下養精蓄銳去了。
環州知州彭孟貞是個四五十歲的白麵胖子,下頜蓄著一簇長須,臉龐渾圓,身寬體胖,估摸著再熬些時日,等城中的糧草耗儘了,彆人都餓死了,這位彭知州這一身肥肉還能多熬上一些時日。
“彭知州!”
孫裴二人隻微微拱手,示意一下,並未多禮。
彭孟貞同樣不想搭理孫平寇和裴東南,要不是守城要靠著這兩個丘八,彭孟貞估計連縣衙大門都不會讓他們兩個進來。
不過現在軍情緊急,還是得好好巴結巴結這兩個丘八才行,畢竟到時候就算是城破了,也得靠這些丘八護送自己和家人逃出城。
“二位將軍大駕光臨,有何貴乾?”彭孟貞這就是純屬明知故問了,不過態度還是很好地,那白皙的胖臉上還擠出了笑容來。
“深夜叨擾,是孫某的不是!”孫平寇客套道。
彭孟貞自然也跟著客套兩句,再度問起二人來意。
孫平寇這才道明,是為了確定城中各種物資的情況而來。
孫平寇忙著調兵遣將,布置防務,而且又是初來乍到,對環州的情況又不熟悉,後勤方麵,自然要找一個熟悉且懂的人來負責,而彭孟貞在環州知州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幾年,清正廉明與否就先不說了,這威望手段還是有一些的。
而且身為一州之主,彭孟貞手底下自有一批當用的人。
“糧草的話,省一些倒是還能堅持月餘,隻是這箭簇和礌石滾木······”說起這個,彭孟貞就覺得頭疼。
這些個丘八,是不把石頭和木頭當消耗品呀,守城的時候可勁兒的丟,又沒法衝下城頭去撿回來,先前城裡存的那些礌石滾木,可都差不多快見底了。
“箭簇的話····”裴東南眸光微閃,說道:“西夏人射進城來的那些流矢,都叫人收集起來,咱們再給他們回敬回去不就行了。”
每每攻城之際,西夏總會派出大批的弓箭手壓製城上的守軍,給那些先鋒步卒們爭取時間和機會。
“裴指揮言之有理,咱們現在什麼都得精打細算著來,可不能浪費了!”孫平寇道。
“這我都懂!”
不用兩人提醒,這事兒一早彭孟貞就讓人做了,“可神臂弓所用之弩箭,畢竟不同於尋常羽箭,還是得花費人力物力重製一番才行。”
“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府庫裡頭儲存的藥材隻剩下不到一半了,若是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等再過七八日,怕是那些傷兵們那邊都無藥可用了。”
西夏大軍來的太過突然,先前縱使已經全力搜集物資了,可藥材這東西又不像糧草那樣還能找尋常百姓征集。
尤其是治療刀劍外傷的藥材,一時之間,哪裡能收集多少。
“原先城裡頭的那些藥材鋪子呢?”孫平寇皺著眉頭問道。
彭孟貞搖搖頭,歎了口氣:“能收集的咱們一開始早就都收集過來了,環州雖是軍政,可既不是大城,又無商路,城裡的藥材鋪子便是還有些儲備沒有上交,那也沒多少。”
在環州經營數年,彭孟貞雖然沒有做出什麼耀眼奪目的政績來,可對環州的情況還是頗為了解的。
孫平寇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若是沒有藥材,便是有更多的軍醫,再好的醫療環境也沒有用,受了傷的士兵們隻能靠著運氣,熬得過就活,熬不過就死。
還有那些個受了輕傷的,原本隻需要止血上藥,休息個幾日,便又能再度上城頭和西夏胡虜廝殺,可若是沒有了藥物的治療,小傷無法痊愈,拖著拖著就會變成重傷,最後······
“讓軍醫們儘量省一些吧!”思襯再三之後,儘管再不樂意,孫平寇也隻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傷兵營那邊,還得勞煩知州大人多多辛苦了!”孫平寇起身衝著彭孟貞拱手施禮,語態真摯的道。
“孫將軍何須如此,說句難聽點的話,現如今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這些話,就太見外了。”
彭孟貞拉著孫平寇道。
三人秉燭夜談,反複細致的商議著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措施方略。
······次日天明,朝陽初升,城外再度響起如雷鳴般的戰鼓聲,西夏大軍再度集結,分三路猛攻,又是一場慘烈異常的廝殺。
雖說君子不立圍牆之下,可為了鼓舞士氣,孫平寇也隻能提刀親自衝殺,在親衛們的護衛之下,將幾個僥幸爬上城頭的西夏先登死士給殺了,屍體丟下城去。
一戰接著一戰,十數萬的西夏大軍輪番進攻,雖然付出了不少的傷亡,可城頭上守軍的數量,也同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持續銳減。
城頭上的變化,自然逃不過城外西夏大軍的眼睛。
在那些個當權者的眼中,麾下幾個士卒的性命,和一座邊境重鎮的歸屬權,甚至都不需要比較,就能分出高下。
戰事逐漸膠著,城內的各種物資都在持續不斷的消耗著,更加關鍵的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城內的守軍畢竟隻是血肉之軀,他們會累,會餓,會怕,會恐懼,會承受不住那巨大的壓力。
時間一日日的推移,籠罩在環州上空的陰雲不僅沒有絲毫褪去的意思,反而愈發陰沉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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