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州沒什麼表示。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這麼一折騰,賠儘了臉麵,卻也不敢停,繼續喝。
顧嬈手放在桌下,扯了扯沈良州的袖子。
沈良州按下了顧嬈的手,心知她在顧慮什麼,淡淡地看向他,“於總不必跟我客氣,彆太為難人。”
他話裡的意思很清楚,事後找麻煩,就是自個兒找不痛快。
沈良州走後,那個於總臉色鬱鬱,卻也不敢發作,最後拂袖而去。
出了會所,沈良州掃了顧嬈一眼,語氣不溫不涼,“以後你少去這種飯局。”
“哎。”顧嬈臉色複雜地看著他,“怎麼覺得你比我還不高興。”
她得不得罪人挺無所謂,不過攪得不愉快,彆人的心血就白費了。
“覺得過意不去,可以讓你那個同學聯係我。不過彆太天真啊,小妹妹,”沈良州捏著顧嬈的後頸,把她往自己身邊帶,“他的手都快搭到你後背上了,你那群無辜的同學怎麼沒一個人,提醒你一句呢?”
沈良州是真的不痛快,站在他的角度,那個於總的手正往顧嬈身上湊。再遲幾秒,就要搭到顧嬈背上了。
顧嬈稍怔,想起自己被撞了那一下,不偏不倚地被推到那個油膩大叔旁邊。
“也不是讓你冷漠,不過在哪兒都一樣,善意和同情心要點到為止。”沈良州捏了一下顧嬈的臉頰,“明白嗎?”
顧嬈抬了抬視線,“嗯。”
也許沒那麼多巧合,隻是都是學生,不想把彆人想得太惡毒。
“明白了你是不是應該哄哄我?”沈良州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
“哄你什麼?”
“我就好奇,那個老男人給了多少錢?他憑什麼占你時間。”沈良州微微蹙眉。
他的聲音不高,可內容容易讓人遐想連篇。話音一落,身邊經過的人不住地往這個方向看。
顧嬈輕咳了一聲,扯了他袖子一下,瞪他,“你能不能注意點兒。”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口味重。
沈良州一伸手,將她帶進懷裡,低頭貼在她耳側,一本正經地,“這樣就聽不到了。”
顧嬈啞然。
-
昨晚不愉快的小插曲顧嬈沒太當回事,藝術館辦了畫展,她下午去泡了一會兒。不過她還是天真了點兒,生活遠比想象的更加糟糕。
她玩得儘興,臨走的時候,在拐角處跟人撞了個滿懷。
“抱歉。”習慣性的禮貌語脫口而出,然後她聽到一聲輕笑。
“呦,真巧啊。”
熟悉的聲音讓顧嬈猛然抬了視線,目光觸及那張臉,她覺得一口瘀血堵在了喉管裡。
男人一身熨帖的西裝,看著矜貴又優雅,鼻梁硬挺,薄唇勾著笑意,隻是眸色沉沉,透著一點不耐來,顯得整個人沉鬱又陰鷙。
他正打量著她。
熟人。
還很不湊巧,是她哥哥的朋友。她還有點印象,似乎叫齊晟。
二十四之內遇到兩次糟心事兒,顧嬈懷疑自己水逆。
“走得這麼急?”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齊晟忽地笑了一聲。
顧嬈的視線凝滯了幾秒,“先生……”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這幾個字顧嬈還沒說出口,齊晟眉梢微挑,“你回國,沒打招呼吧?”
他話一說完,都沒給她辯解的機會,也不等她的反應。他直接抬腿從她身邊邁過去了,眼風都沒掠過她。
像是沒時間和心情搭理,或者沒有一星半點的好奇心,挺不耐煩。
顧嬈可不敢把他放過去,雖然就見過一麵,她聽過這人的脾性。而且有個詞叫“一丘之貉”,跟她哥玩得好,估計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攔了他的去路,“什麼意思?”
齊晟半垂著眼,輕嗤了一聲,蠻敷衍的笑了笑,乖戾纏在倦怠裡,“呦,現在又認識我了?”
齊晟眼睛確實毒,不過也不是哪個人他都往腦子裡記。實在是這妞兒漂亮得無可挑剔,一見難忘。
畢竟是一小姑娘,不動聲色的本事修煉得根本不到家。就因為他猝不及防的一句話,所有的偽裝就有了裂痕,心虛初露端倪。
他也懶得點破。
顧嬈在心裡煩躁地歎氣,不情不願地認清了一個痛苦的事實:
所有的虛與委蛇都將是徒勞,這人眼睛夠毒,連個演戲的機會都不給她,上來就把後路給堵死了。
反正一眼就能認出來,演戲的必要性都沒了。
顧嬈抿了抿唇,眉梢微蹙,下一秒就換上了一個無辜又可憐的表情,聲音低了下來。
“哥。”
特委曲求全的聲音和表情,絕對可憐到讓人心疼。就這副模樣,絕對稱得上我見猶憐。
“彆,你哥在燕京,”齊晟懶散地掰開她的手指,不吃這一套,“我擔待不起。”
他這話音一落,“啪嗒”一下,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手背上。
“……”
我操。
齊晟的手指稍微僵了一下。
麵前的小姑娘一聲不吭,眼淚滑到下巴上,無聲無息地墜下來。黛眉如同遠山連綿,霧氣攏在眼底,遮住瀲灩的眸色。
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雖然他知道是假的。
好半晌,齊晟嘖了一聲,讓步。他扯了裝飾用的方巾遞給她,“見好就收啊妹妹,不知道的以為我怎麼著你了。”
就是一小姑娘,他不該跟她計較。
他鬼事神差地補了一句,“我犯不著。”
他身後隨行的人詫異,麵上的冷靜塌陷了一角。
太顛覆三觀了,這是可是個不擇手段的主兒。平時陰晴不定,把人折磨得發瘋,不笑的時候看著不好相處,笑起來陰鷙得駭人。現在居然……很溫柔。
“真的嗎?”顧嬈低垂著視線。
“我寫個保證書給您?”齊晟轉了轉腕上的小紫葉檀念珠,隨口扯了一句,有些不耐,心說她還沒完沒了了。
“能嗎?”顧嬈抬眼,私心裡覺得這提議相當不錯。
“彆太過分啊,說著玩兒你還當真了。”他被她的天真氣笑了。
“那我謝謝三哥,我就知道你比我哥有良心。”顧嬈得逞,勾了勾唇,麵上的眼淚說收就收,“不耽誤您時間了,有空請你吃飯。”
哪裡是不敢耽誤,是不想多呆。至於這個有空,下輩子吧。
好不容易忽悠走了一尊瘟神,顧嬈現在還是高興不起來。
這人她可就見過一麵,都不給她捂馬甲的機會,要是忽悠她哥,怕是徹底沒戲了。顧嬈不由得悲哀地想,下次碰到顧淮之,她是直接跑,還是裝可憐?
她裝哭確實是信手拈來,不過這招在顧淮之麵前,不太好使吧?
按照顧淮之的脾性,大抵她真的哭死,他也得笑著送上一句“活該”。
煩。
-
齊晟立在窗口,往外麵晃了一眼。
顧嬈已經出了藝術館。
她徐徐落步,停在樓下招手等車,長裙襯身,風衣一裹曼妙的身姿,像是畫裡的仙客皮相。
齊晟半垂著眼皮,眸底的乖戾和沉鬱收斂,他忽地笑了聲。
他隨手抓了一張顧嬈的遠影,手指一滑,將照片直接丟給了顧淮之。
附字:真意外。
顧嬈打死都想不到,轉眼她就被賣了。並非齊晟多喜歡通風報信,沒必要,也沒人值得他多此一舉。而是這樣的隱瞞毫無意義。
這小丫頭也太天真了點兒,在這兒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顧家要是一點兒風聲都收不到,才是稀奇了。隻怕是她待在這兒的一舉一動,家裡都知道。
雖然有點想不通,為何至今也沒理會過。
也不知顧淮之看沒看到,半天沒回複消息。
齊晟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輸入,繼續揶揄他,〔誒,你倆血緣關係確定嗎?天差地彆啊。〕
雖然沒他自己形容得那麼誇張,不過他真覺得這麼一張完美的臉和勾人的身材組合在一起,絕無僅有。
所以他的意外,不是說在預料之外。
而是意外的驚喜。
這次顧淮之的消息回複得迅速。
他的態度倒和齊晟料想中的一個樣,他隻回複了一個字,言簡意賅。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