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秀敏連續打了好幾好椅子無人接聽倒也不急, 因為都習慣了,一個個不回,時間長了意識形成習慣,自發安慰自己, 都忙吧。
正想著要不要再打一遍, 手機忽然響了, 不等看清名字接通就喊:“福山到家了嗎?我這正擔心呢,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路上還安全嗎?”
孩子不論多麼大, 在母親心裡都是小孩子, 擔心是否出了什麼意外, 特彆帶了那麼多錢。
“奶奶是我,不是你的寶貝兒子是你的, 是你的大乖孫子。”電話裡的人不滿嘟囔道。
“是你呀,我給你打了那麼幾個電話你也沒接, 最近怎麼樣?什麼時候來看奶奶啊, 奶奶想你了,快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最近工作順不順利呀?”
比起兒子,顧秀敏心裡其實更在意王寶柱這個孫子。
都說隔代親自, 自從大兒子去世後, 她帶著小孫子,從兩歲開始一直到供上大學, 如今出息著呢,什麼電腦工程師。
還有個原因,王福山兩口子結婚到現在一直懷不上孕,都40多歲的人了, 老王家傳宗接代的任務估計沒戲。
“我就知道你偏心,隻惦記親兒子。”王寶柱頓了頓,忽然換了副高興的語氣,“對了奶奶,告訴你件喜事,我交了個女朋友。”
顧秀敏大喜:“真的嗎?什麼時候帶回來給奶奶看看?對姑娘今年多大了?長得好看嗎?家裡幾口人啊?做什麼工作的?”
“是我領導的女兒,長得可漂亮了,人也賢惠。”王寶柱得意洋洋彙報,“奶奶你先給我點錢啊,談女朋友要花錢的,我現在工資不高,看電影啊,吃飯啊,人家家裡可有錢了,不能讓她看不起我。”
“好好好,奶奶知道,不能讓人家看不起咱。”顧秀敏連連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匆匆跑到屋裡看了牆上撕掉一頁的日曆,“寶柱啊,奶奶半個月之後給你好不好?”
半個月後15號,發工資的日子。
王寶柱顯然記得很清楚,頓時意識到了什麼:“你又把錢給二叔了?”
顧秀敏小心翼翼解釋:“這不快到雙11了嘛,你二叔進貨錢不夠,先到我這兒拿點兒。”
“什麼進貨?多少年了,從我小時候他就做生意,每次都是進貨拿錢進貨拿錢,你怎麼還相信他呀?”王寶柱不耐煩嚷嚷道,“他騙你年齡大,他那個店我看過,根本就賺不到錢,你想想啊,誰做生意整天這樣。”
類似的話進行過很多次,不止一個人說,張銀蓮就整天拿這個事攻擊。
顧秀敏張張嘴剛要解釋,那邊電話就已經掛了。
這是生氣了?
聽著嘟嘟的提示音,顧秀敏後悔不已,早知道不全部給兒子,應該留下點。
她一個月工資退休工資三千多點,現在是真沒有了。
焦急地轉了會圈,顧秀敏歎口氣走進屋裡。
屋裡和外麵一樣,很具時代色彩,靠窗戶的位置有把掉了漆看不出顏色的躺椅,那還是當年結婚時置辦的嫁妝。
此刻上麵躺著一隻猴,那猴怎麼說呢,老態龍鐘,胡子都白了。
見顧秀敏進來,白猴懶洋洋睜開眼又閉上。
“老夥計,有個事兒跟你商量一下,又得辛苦你了。”顧秀敏歎口氣,“咱們恐怕要重出江湖了。”
老白猴似乎能聽懂人話,頓時睜開眼:“吱吱?”
顧秀敏點點頭:“是的,沒辦法,寶柱找了女朋友,福山那邊生意也缺錢。”
白猴年紀大了,沒了猴子常見的靈巧,它搖搖晃晃跳過來拍拍顧秀敏的腿,又勉強蹦了一下,拍拍她的肚子:“吱吱吱?吱吱呀呀?”
顧秀敏抬腿,蹦躂了幾下:“我沒事,身體還行,放心吧。”
白猴翻個白眼兒,張開嘴指著自己僅有的兩個門牙:“吱吱!”
意思是說,我有事。
顧秀敏娘家是耍猴戲的,白猴是她的嫁妝。
丈夫死後,一個女人養活家哪有那麼容易,那個時代猴戲屬於封建糟粕,抓住後果很嚴重。
可也總不能看孩子受苦,她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舉報,天不亮步行好幾十裡路去偏遠地方,晚上回來時披星戴月。
能把孩子健康養大,白猴至少有一半的功勞。
在顧秀敏心裡,完全把白猴當做家人看待,是她的親人。
就像她自己一樣,白猴也老了,算起來今年馬上五十,大概相當於人類的百歲高齡。
讓個1一百歲老人去翻跟頭轉火圈,去上躥下跳,的確不合適。
顧秀敏呆呆想了會,忽然抹起了眼淚。
是啊,白猴跟了她一輩子,如今年齡大了,應該給他好好養老。
她對不起老夥計。
老年人的哭聲沒有那麼歇斯底裡,卻綿綿不斷,像春天的淅淅瀝瀝的小雨,往人心裡鑽。
白猴氣呼呼吱吱呀呀叫了會,聽起來像是恨鐵不成鋼的勸,等發現越勸顧秀敏哭的越厲害,像人那樣氣的跺跺腳轉身去屋裡,再出來時大變樣。
脖子帶著皮圈,穿了件舊的看不出什麼顏色的馬甲,手裡還拎了個同樣陳舊的皮箱子。
白後不耐煩把箱子扔到地下,表情不屑:“吱吱吱!呀呀!”
成了吧,滿意了吧。
就知道欺負我,有本事治你兒子去呀。
顧秀敏破涕為笑,擦擦眼淚轉身也進屋,在出來是同樣大變樣。
一身洗到粉紅色的練功服,花白頭發梳成個馬尾辮,頭上還帶了個大紅色絹花,標準的上個世紀賣藝打扮。
人靠衣服馬靠鞍,一人一猴如此打扮,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可惜時光再也回不來了。
天色已近黃昏,顧秀敏拎著箱子,手裡象征性牽著猴,出門又遇到了老熟人。
張銀蓮看看人再看看猴,一臉不可置信:“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