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閉上眼睛, 不想和身後的那個人說話。
皇帝辛苦了一會兒之後,抬眼一看,琳琳已經睡過去了。
他就躡手躡腳地起來,剛到門口就看見錢升跟個陀螺似的在門口轉一圈又一圈。
“怎麼回事兒?在這門口磨什麼鞋底子?”
“主子, 好事兒啊, 有人進京告狀了。告甄家在江南橫征暴斂,驅使百姓如奴隸一般日夜不停的運送太湖石。”
“哦”皇帝嘴角帶笑,“有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 你怎麼能高興的出來呢?”
錢升往自己的嘴巴上輕扇了一下, “奴才死罪。”
皇帝笑了一聲,“走,咱們去加一把火,讓這出大戲接著唱下去。”
隨後大理寺接了狀紙。
大理寺卿姓白, 外號叫做白鋼頭。
時下人們都認為鋼比鐵更耐用,所以把鋼頭的美譽送給了這位白大人。
這位白鋼頭接了狀紙, 進宮請旨要去江南查案。
皇帝當然同意,這位白大人剛出京城不到二十裡就被太上皇派人攔了下來。
皇帝隨後聽西園的眼線說, 太上皇和白鋼頭君臣對著一頓咆哮。
太上皇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氣得當場暈過去了。
白鋼頭一看見太上皇這個模樣, 在反複衡量了逼死太上皇和去江南查案這件事上的得失之後,選擇了去江南查案。
這老頭兒就跪倒在西園,心裡麵的盼著太上皇彆真的一命嗚呼了,要真的把太上皇氣死了,就算皇上可以原諒自己, 文武百官也要把自己拆成幾塊,要是把自己給拆了,到時候江南的事兒恐怕就沒人敢管了。
內心裡麵有三分惶恐,六分著急。
幸好駐紮在西園的太醫們對得起俸祿,幾位上了年紀的老太醫紮了幾針,太上皇轉危為安,睜開眼睛吐了一口氣。
哆哆嗦嗦的對身邊的人說,“把姓白的那個拖出去砍了。”
這道聖旨下出去沒多久,就有侍衛們跑過來架起白鋼頭,把他往一輛馬車裡塞了進去,又往他的馬車上扔了不少銀子衣服乾糧。“皇上下旨,令爾速至江南,查明案情如實回稟。”
白鋼頭在馬車上感激涕零,一刻都不敢停,帶著一群人坐著馬車直奔碼頭而去。
太上皇等了一會兒,問身邊的太監,“砍了嗎?”
太監出去問了問,回稟說,“已經押出去了。”
“哼,那就是有人不想讓他人頭落地。讓皇帝過來,跟他說朕要到江南巡視。”
皇帝在禦書房聽到這個消息,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說一遍,太上皇要乾什麼?”
“巡視江南。”
“他老人家都那樣了,還巡什麼視。”
帝師寇老大人已經告老,戶部尚書一聽巡視江南渾身冒冷汗,先是回想了一下國庫存銀,顧不得臉麵,哭嚎一聲跑到皇帝跟前跪下來,“臣請皇上去西園勸太上皇三思,咱們……沒錢啊。”
最後三個字被他嚎的特彆響亮。
國庫有沒有錢皇帝當然知道,凡是做戶部官員的每天都哭窮,千萬不要相信他們嘴裡的話,到底有多少錢,他們是不會對著不相乾的人說實話的。
“今天的其他事情先往後推推,朕去西園一趟。”
皇帝到太上皇的寢宮,太上皇已經緩過來氣了,正躺在床上哼唧哼唧。
貴太妃坐在床沿兒,東太後坐在凳子上,離著床有兩丈遠。
皇帝不管這些,一進寢宮先給太上皇請了安,就問他,“誰給您出的這種餿主意,您老人家如今不能長途跋涉,要是到江南去,一路車馬顛簸……你彆嫌我說話難聽,我是不想給您辦喪事。”
東太後也跟著說了句,“皇上說話雖然不中聽,但是字字句句為太上皇著想……”
“你閉嘴。”太上皇嗬斥了一句。
東太後難堪的閉上了嘴。但是又有些不甘心,“皇上,去江南的主意誰出的?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
貴太妃一聽,這不是誣陷我嗎?剛要張嘴,皇帝直接打斷她們,“您老人家可要想好了,這一路勞民傷財就不說了,江南那個地方濕熱多瘴氣,不如北邊兒養人。”
“朕就是死也要死在江南,江南那個地方好著呢。”說完之後拍了拍貴太妃的手,貴太妃趕快點了點頭。
東太後的肺就要氣炸了。
皇帝不管他們三個人的恩怨情仇,直接一口否定,“這一路勞民傷財,等到什麼時候國庫有錢了,什麼時候就安排您去南邊。要是沒什麼事兒我先回宮裡麵去。”
太上皇急了,“你回來……你以為我是想自個去江南逍遙遊樂嗎?我是要把太子帶過去,讓他見識一下大好河山。”
皇帝氣笑了,“是想讓他看一下什麼叫做民不聊生吧。”
“天下九州,有的地方土地肥沃,有的地方就貧瘠,所以天下人貧富不均這是天數,有的地方文采風流百姓安居樂業,有的地方就是民不聊生,百姓裡麵常出刁民。多走走多見見,對於他來說不是壞事兒。
我把他帶過去好處多多,讓他見識了江南繁華,知道了江南文風鼎盛,也能宣揚他奉祖父巡視天下的至孝名聲。更要緊的是讓江南官民看看咱們的太子,這對穩定人心有極大的作用,豈是那幾兩銀子能比的。”
皇帝也有自己的執念,江山綿延萬代是他的願望。
太子如今的表現在京城裡也隻是被京城的這些官民看見,如果出了京城,這一路走過去,不僅能讓他見識到民間到底是什麼模樣,也能讓官民看到一位賢明的太子。
就好比當年秦朝一統之後,多少人忍著始皇帝的苛政等太子扶蘇上位……
太上皇看著皇帝不說話,得意地笑了笑。
皇帝衡量完利弊之後,“等兒子回去看看國庫有多少銀子,有多少銀子就辦多少事兒。等國庫裡麵清點完了之後,就派人來回稟太上皇。”
太上皇滿意地點了點頭,“回去吧,儘快安排。”
皇帝怒氣衝衝地來了西園,若有所思地回了宮殿。
不少文武大臣還聚在禦書房外邊兒,也不知道皇上勸住太上皇了沒有,這些人也不敢問。
皇帝既然決定要讓麒麟出京城,就提前安排好各路人馬,防著有人刺殺。
又把內衛營的人撥出去一半撒在江南,先摸好各方人馬的底細傳回京再說。
就在回後宮的時候,他還在想,“今年是不行了,要想出去走走也要等到明年了。明年開春了之後,走水路先到揚州,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這個安排那老東西肯定滿意。
從揚州上岸,先讓麒麟在揚州轉幾轉,一來是皇後曾在揚州住過,二來是揚州那個地方鹽商聚集。朝廷管控的鹽鐵,麒麟一定要到鹽商的大本營看一看才能對鹽商有徹底的認知。
一路往金陵進發,這一路上肯定能看到江南風物,到時候能學多少東西在肚裡,就要看這小子的造化了。”
回到甘露殿,就看到皇後身邊圍了幾個臭小子。
麒麟帶著白澤還有鄒吾在給沒出世的小弟弟想乳名。
白澤堅持要讓還沒出世的弟弟名字叫做鄒吾,至於現在這個鄒吾,給他起個名字叫饕餮就非常合適。
還用手指點在弟弟的腦門上,“吃吃吃就知道吃。”
“好吃為什麼不吃?”
“你敢跟我犟嘴,知道該怎麼做一個好弟弟嗎?好弟弟就是哥哥說什麼就是什麼,你看我和大哥犟過嘴嗎?”
鄒吾撅著嘴,年紀小的他這個時候詞語儲備的不夠多,做不到和哥哥對吵,隻能重重地哼了一聲,一頭鑽進琳琳懷裡,把後背和屁屁對著白澤。
琳琳歎了口氣,把手放到鄒吾的腦門上揉了幾下。
年紀最大的麒麟一直想要給母親分憂。
“母後何故歎氣?”
白澤在一邊插嘴,“肯定是鄒吾惹母後生氣了。”
鄒吾趕快轉了一下腦袋,很大聲的吼了一下,“我沒有你胡說。”
琳琳就對麒麟說,“看見了吧,就是這倆小東西惹得我心煩,要是送子娘娘在我跟前,我就跟跟人家商量商量把這倆小東西換成兩個公主。”
兩個小的都不說話了,白澤也趕快爬上榻,一頭拱在琳琳的臂彎裡,“母後彆不要我們,我們乖乖的聽話。”
鄒吾也跟著學,“我也聽話。”
琳琳這個時候又心酸又好笑,“行了行了,都生下來養這麼大了,我就是跟送子娘娘商量,人家也不聽啊。”
麒麟就在一邊兒笑,“您彆著急,往後我有太子妃了,我們多生幾個女兒擱到您跟前。”
兩個小的也趕快跟著哥哥學,“我們也生閨女,有多少送給您多少。”
“我也生,我也生。”
皇帝走進來,朝著兩個小家夥的屁屁上一人打了一巴掌,“都下來,不知道你們母後肚子裡麵有小妹妹啊,趕快下來。”
心裡想著這個時候討你們母後歡心想要多生郡主,等著吧,往後回想起來就想打自己的臉了。
又跟他們說了去江南的事兒,“最快也要明年春天,這半年想要提前布置時間也夠用了,隻是這件事情隻有咱們家的人知道,誰都不許說出去,要是外邊有了風言風語……”
皇帝看的三個兒子,冷笑了一聲。
麒麟趕快擋在弟弟們跟前,“父皇,傳消息的未必是我們兄弟,也有可能是太上皇啊。”
皇帝本來就是想嚇唬嚇唬幾個兒子,沒想到沒什麼效果。
說了句,“就你話多,帶著你兄弟去洗手吧。”
三個小子大大小小一塊兒蹦達著出去了。
皇帝坐下來,看著他們的背影帶著些感慨。“一轉眼咱們倆大婚都10年了。”
他不說琳琳也沒有發現,琳琳聽見這句話之後想了一會兒。
“人生這一輩子能有多少個10年?等過幾天,我給皇上做個扇套,10年後再做一個……我這本事也就做扇套這樣的小件了,再大一點兒的也做不出來。”
皇帝覺得就算是做扇套也是難為她。
“你現在肚子裡麵還有一個小的呢,何必費心費力。讓人給你裁一塊帕子,你在上麵繡幾針也是你心意到了。再說了,手帕能一直用,扇套也就夏天用,況且扇子又不是什麼吉利東西,一到天涼的時候都收起來不用了,不如帕子能常常帶在身上。”
琳琳一想果然是這個道理。
“那我以後一年給你繡一條,等我把我肚子裡麵這個生出來一塊給你補足前麵幾年的。你到時候收著,等到年紀大了,咱們可以拿出來賞玩。”
皇帝想了想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就依你的。”
說完之後摟著琳琳的肩膀,帶著幾分感慨,“這就跟做夢似的,回頭想想你剛嫁過來的時候還有幾分賢惠……不是,是特彆賢惠,現在也賢惠,現在比以前更賢惠。”
琳琳把手從他腰上的軟肉處拿了下來。敢說老娘不賢惠,你還能找到比老娘更能忍你的人嗎?
回憶了一下過去,皇帝開始暢想未來,“到時候咱們女兒生下來要長得像你,你長得就漂亮。脾氣也要像你,起碼駙馬不敢給咱們閨女臉色看……這麼一說,你渾身上下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兒都沒毛病啊。”
琳琳撲哧笑了,“皇上今天怎麼了?怎麼說起這個來了。”
“果然呢,養閨女跟娶兒媳婦兒是不一樣的。養一個閨女覺得嫁到彆人家了,一定要厲害一點。要是娶一個兒媳婦兒,想著脾氣要柔順一點兒。”
琳琳想著他大概是因為壽春公主的婚事定下來了,一腔慈父之心發作起來,所以這個時候感慨的就多了些。
微笑著用手摸了摸他的胡須,“是誰給皇上修剪的龍須,看著威武不凡,到時候我派人給這位巧手太監多發賞賜。”
皇帝就有些得意洋洋,“你有什麼賞賜直接給朕,朕一直威武不凡。”
夫妻兩個對著笑了幾聲,那邊兒哥仨已經洗好手衝了進來。
白澤告狀,“鄒吾不想洗手,想糊弄過去。”
琳琳不想搭理這幾個臭小子,哪怕是自己親生的。
皇帝的心情正好,“你是哥哥要給弟弟做表率,要是弟弟不聽你就要勸他。”
白澤聽完之後就如拿到了尚方寶劍,“你聽見了嗎?父皇說的,你往後就要聽我的。”
鄒吾做了個鬼臉,“不聽,不聽,就不聽。”
琳琳想著白澤現在這個年紀就是最招人討厭的年紀,放在任何地方都能讓貓狗嫌棄。鄒吾年紀又太小,跟他說什麼都不理解。
大道理也不是沒跟白澤說過,也不是沒對他管教過,他也知道不能頂撞哥哥,就一門心思想在弟弟跟前耍耍威風。
可偏偏鄒吾是個不服管的,平時又不聽白澤的話,兩個人每次在一塊不是你告我的狀,就是我告你的狀。
琳琳就和皇帝商量,“明年能把白澤帶走不?來年的四五月份我就要生個小的,到時候沒精力管他們倆,這倆小兄弟在一塊兒你碰我一下我打你一巴掌,沒完沒了。”
“放心,到時候我親自管教他們兩個,你隻管安心坐月子。”
養了三個臭小子,夫妻倆真心實意地盼著生個公主。
每次琳琳懷孕,林家往宮裡麵送的嬰兒用品都是雙份。
一來寓意比較好,好事成雙。
二來就是送一男一女不同的用品,不管是生男還是生女都能用得上。
這一次也一樣,賈敏帶著這些東西來宮裡邊了。
先是看了看琳琳的臉色,覺得琳琳臉色紅潤,就放心了不少。
“娘娘也生過三個皇子了,也算是熟門熟路了,生養孩子這些事兒我就不用再跟娘娘說了。娘娘要是有什麼想吃的隻管吩咐下來就好。”
琳琳想了想,“倒還真有一樣想吃的,我想吃醬蘿卜了,又想吃那種辣辣的醬。”
賈敏一聽,先想到的是酸兒辣女。“說不定娘娘這一胎是個公主。”
“我記得懷麒麟的時候也想吃辣的,生下來就是個小子。您就彆說這個了,這個不準。”
賈敏笑了笑,“這是娘娘福氣大,彆說在皇家,就是普通人家,一口氣生三個小子也能在婆家腰杆硬了。
這一胎還是要保養好才行,不管是醬蘿卜還是辣醬都是些佐飯的,平時都不可多吃。本來還想著咱們家有沒有這些東西呢,現在想想咱們家也沒這個東西,說不定宮裡麵有,皇後娘娘讓人去禦膳房找找,醬蘿卜不一定能找得到,辣醬還是能找得到的。”
“確實找到了,西瓜黃豆醬,第1回吃覺得好吃,第2回再吃就覺得特難吃。”說到這裡又想起來林皓的媳婦兒也懷孕了,“不說我了,大弟媳婦兒怎麼樣?”
“這一陣子想吃羊肉,吃了幾頓之後就有些上火,不敢讓她多吃了。
說到這個也有些發愁,“我聽丫鬟們說她有些想家了,你兄弟雖然往蜀地寄了信,可是山高路遠,親家不一定來。”
這年頭長途跋涉一回就跟去了半條命一樣,更何況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這個話題有些不開心,琳琳就問她,“家裡麵還有其他事兒嗎?”
賈敏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豐富起來,開始是眉毛眼睛皺了一下,後來又裝著若無其事,“能有什麼事兒?老爺還跟以前那樣,再過幾天你大兄弟就要進翰林院了。對了,你小兄弟跟我說喜歡吃東宮的飯菜……我厚著臉皮來找娘娘討一些菜譜回去,讓廚房的人給他做出來,省得每次去東宮吃飯,狼吞虎咽地讓人家笑話。”
琳琳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麒麟的飯量不大,就是看著小弟弟才跟著多吃半碗飯,再說了我弟弟來到我們家,跟我假客氣什麼,吃飽就行了。”
嘴上這麼說,還是讓白妞去找一些菜譜,話風一轉,“您可是我親娘,有沒有事我能聽得出來,您說說吧,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兒瞞著我?”
賈敏想了會,“這事兒讓娘娘知道也沒什麼,北王托了人來咱們家,說是想娶你妹妹為妻,老爺與我都不願意。老爺跟我說了,雖然北靜王年輕位尊,可是咱們家也不指望著靠嫁女兒攀什麼關係,想著給你妹妹找一戶殷實人家,踏踏實實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