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院清幽安靜,薑若皎繞過垂著葡萄藤的長廊,被侍女領進平西王太妃她們所在的禪房。
平西王太妃保養得極好,一點都不見老態,眉梢眼角仍帶著年輕時的美麗,隻是褪去了幾分淩厲,多了幾分慈和。
薑若皎應邀跪坐在平西王太妃近前,表示自己收到《雲氏食單》著實受寵若驚,愧對平西王太妃的厚愛。
平西王太妃道:“寶劍理應配英雄。我不擅廚下那些事,菜譜留在我手裡也是白瞎,還不如把它送給你這樣的聰明孩子。”她又詢問了薑若皎幾個問題,見薑若皎不卑不亢地答了,對薑若皎更為欣賞。她搖著頭歎氣道,“可惜我那孫兒今日沒來,要不然真該叫他跟你學學。”
薑若皎想到寇世子,眉頭動了動。
她不願對這個紈絝子弟做評價,要她說好話她根本說不出來,說實話又怕說了惹平西王太妃不高興。
她這兩年混跡市井,學了不少她們小老百姓該懂的生存之道。
不管什麼時候,能不得罪這種大人物的時候儘量還是不得罪為好。
恩也謝過了,薑若皎等平西王太妃感慨完便起身辭去。
平西王太妃見薑若皎沒有接話,反而還恭恭敬敬地辭彆,自然知曉薑若皎也聽說了自家孫兒的荒唐名聲。
平西王太妃再次在心裡歎息一聲。
她這孫兒從小就愛胡作非為,她自己就是野生野長野著長大了的,起初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孫兒想做什麼都由他去。
結果她兒子回來後發現自己該當個嚴父了,二話不說開始管教孩子。這家夥常年征戰沙場,壓根沒摸清楚教養孩子的章法,硬是管教得這孫兒越發叛逆。
現在父子倆僵得很。
想她本來該是享清福的年紀,臨老還得為兒孫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操心,著實惱人啊!
薑若皎不知平西王太妃心中的煩憂,起身往外走去。不想她才剛走到外麵,就見寇世子正嬉皮笑臉地堵著自家妹妹說話。
薑若皎想到平西王太妃還在明月院內,頓時深吸了一口氣。她壓下心裡的惱火走了上去,把薑映雪擋在背後,一雙眼睛含著怒氣看向寇世子:“我跟你說過,不許再糾纏我妹妹。”
寇世子從來沒近距離打量過薑若皎,這會兒人突然擋到了自己近前來,他突然發現薑若皎眼睛還挺好看,目光亮得像是能把人灼傷一樣。
要是笑起來的話,這眼型應該非常美。
寇世子神使鬼差地說道:“你笑一個給我看看。”
聽到這種輕浮話,薑若皎懶得搭理他,拉起薑映雪就要走。
寇世子沒看到想看的,心裡哪能甘心,當下伸手抓住薑若皎的手腕不讓她走。
薑若皎腕上的肌膚細滑得很,寇世子抓住之後微微驚訝,隻覺觸感又暖又軟。
他不由往薑若皎的手掌看去,那五指也是修長漂亮的類型。
隻可惜常年練習擀麵和刀工長了層薄繭,薑若皎的手看起來比尋常女子粗糙不少。
寇世子向來喜歡美好的事物,見狀有些痛心地覺得薑若皎暴殄天物。
這麼好看的手當什麼廚子,理應好好護養起來。
薑若皎無端被人這麼抓著不放,心裡惱火得很,想掙紮卻被寇世子下意識攥得更緊。
旁邊的薑映雪這會兒總算反應過來了,收起傘朝著寇世子手臂猛砸了下去。
寇世子冷不丁挨了這麼一下,吃痛地鬆了手,不由怒火中燒地瞪向薑家姐妹倆,沒想到她們姐妹二人竟都是小母老虎。
他正欲發作,忽見對麵清風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裴家公子裴徵從裡頭走了出來。
寇世子很不喜歡這人,因為這人從小就出色得很,現在更是整天被他爹掛在嘴邊。
他天生和讀書人不對付,對這種文質彬彬的家夥沒有絲毫好感。
“見過世子。”裴徵上前朝寇世子見禮,笑容溫謙有禮地朝薑若皎說道,“多謝薑姑娘為家母做的齋飯,她比平日裡多用了不少飯菜。”
薑若皎道:“不必言謝,公子已經付過錢了。”
寇世子在旁邊聽得牙酸,沒趣地轉身進了明月院,懶得再聽他們你來我往地說客氣話。
薑若皎鬆了口氣。
她落落大方地望向裴徵,客客氣氣地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先回去了。”
薑映雪耳朵有點紅,既是凍的,又是羞的,平時她從不和人動手,甚至連爭吵都少。
結果剛才難得鼓起勇氣捶了那紈絝世子一傘,竟就叫裴徵看了去!
裴徵道:“我正好要回城去,家母回留在這邊過夜,有輛馬車隻兩婢子乘坐,二位姑娘若不嫌棄不如與她同乘。”
薑若皎見天黑沉沉的,怕一會要下雨夾雪,沒有拒絕裴徵的好意。她謝過裴徵,與妹妹挽著手下山,山下果然有兩婢子等在車邊。
裴家出身富貴,哪怕隻是婢女乘坐的馬車也寬敞得很。
薑若皎兩人上了車,兩婢子才恭敬跟上。
她們也不說什麼閒話,隻笑著取了些零嘴來招呼薑若皎姐妹倆,又將熱好的湯婆子塞給她們,說她們的手爐時間久了怕是不暖和了,車上正好備著熱乎的。
一路回城,兩婢子竟是無一處不妥帖。
薑若皎去過學堂,交過出身不差的朋友,對此倒是不甚驚訝。
這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蘊,哪怕在他們家裡為奴為婢,日子也過得比尋常人舒服,涵養與容止自然也非旁人能比。
馬車將薑若皎姐妹倆送到薑家食肆門口。
薑若皎領著妹妹下車,上前與騎馬回城的裴徵致謝。
裴徵在寺裡聽小沙彌提了一嘴薑若皎姐妹倆的身世,知曉她們姐妹二人失了雙親,族人又靠不住,可謂是舉目無親、孤苦無依。
此時見她們姐妹二人眸瞳澄澈,沒有絲毫攀附之意,心中愈發憐她們過得不易。
裴徵掏出一張名箋遞給薑若皎,溫聲說道:“要是遇到什麼難事,可以拿著這個來尋我或者裴府管事。家母一直食欲不佳,以後說不得還得勞煩薑姑娘為家母做些吃的。”
薑若皎猶豫片刻,還是收下了裴徵的名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