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映雪下學歸來,見到食肆裡多了幾個人,不由去尋薑若皎問是怎麼回事。
薑若皎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麵,更沒有證實自己關於裴家的猜測,是以沒打算讓妹妹白白跟著煩惱。
“沒事,是那寇世子派來的人,說是讓這些人來店裡幫把手。那家夥行事向來想一出是一出,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乾什麼。”薑若皎半真半假地說道。
薑映雪與裴徵定了親,底氣足了許多,提起寇世子來隻剩下厭惡了:“他不是被關大牢裡了嗎?怎麼還來?聽說平西王最講道理了,他再敢來鬨事,我們找平西王評理去!”
薑若皎知曉平西王他們都是明事理的人,可現在問題的根源恰好就在平西王身上。
他們既然不是相中她的相貌和她的出身,便是想要一個能夠管束好寇世子的人了。
她看得見外麵的時局,看得見平西王他們的殫精竭慮,看得見寇世子再這樣荒唐下去的後果,可她到底才十六歲,如何願意就這樣與一個相看兩厭的人綁在一起。
他不喜歡她,她也並不喜歡他,哪怕成了親也不會和和美美,她又有什麼把握能叫寇世子當真事事都聽她規勸?
隻怕到時候她越是勸說,他越要反著來。
她本想著她們姐妹倆守著這麼一家小食肆,嫁給普普通通的人家,雖不能大富大貴,應當也能和和美美、平平順順地過一輩子。
不曾想她們一朝入了貴人的眼,一切都朝著她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
即便她們現在就變賣食肆搬走,又能走到哪裡去?
外麵的世道可比西南亂多了,到哪都不是安身立命之所。
天下一亂,人命本就賤如草芥,何況她們隻剩姐妹二人相依為命。
任誰處在她們這個位置上,同時得了平西王府和裴家青眼都該感恩戴德,彆說膽大包天地拒絕了,連心生猶豫都是不識抬舉!
薑若皎心中戚然,卻沒在妹妹麵前表露出來,隻耐心地聽妹妹說起了學堂裡發生的趣事。
學堂中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分明隻發生在兩三年前,於她而言卻已經恍如隔世。
那時候她驕傲又自負,年紀不大,心卻不小,時常與人指點天下大勢,大有“誰說女子不如男”的雄心壯誌。
不想真正需要靠自己的時候,才知道世上本就有許多跨不過去的鴻溝。
看著妹妹歡快的眉眼,薑若皎哪怕心事重重,仍是聽得十分仔細,不時還與她討論幾句。
等食客多起來了,薑若皎就讓薑映雪回內院讀書去。
薑若皎領著清平忙忙碌碌地做好客人要的吃食,就聽夥計說有位一看就頗為不凡的婦人吃完了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對方說有事要找薑若皎聊聊。
婦人?
薑若皎眉頭跳了跳,擦乾淨雙手走出去一看,卻見食客已經散儘,平西王太妃獨自坐在食肆一隅等著她。
“今天忙得差不多了,你們先回去吧。”薑若皎開口打發走店裡的兩個夥計。
平西王太妃也讓隨行之人和寇世子派來的那幾個家夥退遠點,招呼薑若皎坐下說話。
對於這位平西王太妃,薑若皎心中還是頗為尊敬的。她恭恭敬敬地問道:“娘娘怎麼親自過來了?”
平西王太妃說道:“怕尋你過府說話你不願意來,我就親自來一趟。”
薑若皎道:“娘娘相邀,民女怎會不願?”
平西王太妃道:“我知你心中不願。我聽你柳先生說起過你許多回,說她教了那麼多學生,最惋惜的就是你。你的才識比許多男兒都要出眾,卻因為家中遭逢變故,不得不輟學歸家……”
薑若皎安靜下來。
她知曉柳先生與平西王太妃有那麼一重關係,卻不知曉這樁婚事竟也與柳先生曾向平西王太妃誇過她有關。
她清楚這應當不是柳先生的本意,隻可惜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你絕不是那種得知能嫁入平西王府就歡欣鼓舞的人,因為你看得見眼前這錦簇花團背後的危險。”平西王太妃歎著氣道,“也怪我這個當祖母的不夠稱職,見他在跟前時孝順又聽話便沒覺出什麼不妥來,硬生生將瑞哥兒慣成了現在這脾氣。”
薑若皎靜靜聽著。
平西王太妃說道:“你與瑞哥兒也見過好幾回了,應當知道他本性不壞,就是少了個能讓他聽勸的人。我也知道讓你與瑞哥兒成親確實是強人所難,可我們著實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薑若皎輕輕搖頭:“我又如何能勸得動世子?”
平西王太妃道:“總要試試看才知道不是嗎?我父親在世時對我說過一句話,我一直都記在心裡。”
薑若皎抬眸看向平西王太妃,眼底多了幾分好奇,不知昔日那位赫赫有名的雲將軍曾給他的女兒留下過什麼話。
“世道不會自己變好。”平西王太妃歎著氣說道,“若是沒有人去改變它,世道隻會越變越壞。我當初曾想著即便雲家人隻剩我一個,我也可以提刀上陣殺敵去,結果入京後被先皇看中納入宮中,在那深宮之中一待就是十幾年……我算不得是多麼有勇有謀的人,西南能有如今的太平局麵,全靠這些年來許許多多將士浴血沙場乃至於犧牲性命。倘若這樣的安寧到了瑞哥兒這一代就毀於一旦,我這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也就罷了,你們這些花兒似的小一輩該如何麵對那樣的境況?”
薑若皎聽著平西王太妃這番掏心掏肺的話,心中不免動容。
這些事她也是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