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 平西王府請的媒人就上門提親了。
上個月薑若皎才操持完妹妹定親的事,於提親流程倒不陌生,妹妹與裴家交換的草帖細帖都是她擬寫的, 此時倒是不必煩惱了,直接抄寫一份就成。
兩家交換的帖子比之科舉時要擬的考生名帖差不離,要在上頭寫明家中三代的情況、家中田產屋宅幾何、家中人有何官職等等。
薑若皎與族人恩斷義絕,她與薑映雪等同於新起一家, 往上就隻能數到她爹娘這一代了,名帖寫起來倒簡單。
反觀平西王府那邊寫來的帖子, 不管是三代關係還是田產屋宅都長得叫人看得眼睛生疼。
薑若皎並不是為了這些東西嫁去平西王府的,看著並不覺得如何驚喜, 隻從這潑天富貴裡頭窺出外麵是怎麼亂起來的。
這麼多藩王、這麼複雜的姻親關係, 滿天下的權貴幾乎都連成一氣,即便是平西王這種不太愛奢靡享樂, 手頭擁有的田產屋宅也數都數不清。
隻要平西王想要,西南任何一片地都能是他的。
並不是所有權貴都能夠像平西王一樣克製自己。
她隻擁有小小的食肆尚且想要牢牢把它抓在手裡、想讓它生意更好些更賺錢些, 那些擁有更多的人又怎麼會不想?
天底下沒有那麼多聖人。
權勢和欲/望一旦沒了可以拴住它們的韁繩, 帶來的就是民不聊生、哀鴻遍地的慘況。
薑映雪見薑若皎看著平西王府送來的細帖出神, 不由好奇地湊過去看上麵長長一串名目。她本來覺得裴家那細帖就長得夠叫人頭疼的了,沒想到王府果然是王府, 上頭列出來的三代姻親關係都能印成好幾本書了。
“阿姊, 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薑映雪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偎在薑若皎身邊好奇發問。
薑若皎收回跑遠的思緒,搖著頭說道:“沒有不對勁,王府怎麼會在這種事上出差錯?”她抬手輕撫著薑映雪細軟的烏發, 與她分析起外麵的形勢來,“我隻是想到連平西王這樣不去橫征暴斂的, 家中都已經有幾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富,那些貪婪好享樂的藩王家中不知該是何等的豪富。你現在也開始讀史了,可知道每到這種百姓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會發生什麼?”
薑映雪如今確實讀了許多書,她本也是聰慧過人的性格,聞言立刻坐直了身子,脫口而出道:“天下要亂了!”
百姓日子過不下去了,還談什麼安守本分,自然是揭竿而起、改朝換代!
百姓安分守己、勤懇耕作,為的就是過太平日子,如果他們再怎麼低頭哈腰、再怎麼含羞忍辱,依然免不了被人奪了田地、搶走妻女,那他們還忍什麼?真當有人喜歡當孫子嗎?既然橫豎都活不下去了,還不如反他娘的,爛命一條誰怕誰!
薑映雪過去隻覺外頭世道不好,百姓日子不好過,卻沒往天下將要大亂這方麵想。如今聽薑若皎這麼一問,她就知道薑若皎為什麼答應嫁去平西王府了。
相比於彆處正在受苦受難的百姓,西南的百姓還能有現在的安穩日子是多麼難得。
要是再讓寇世子這樣胡作非為下去,西南也會亂起來的。
至於喜歡不喜歡,倒成了次要的。
薑映雪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要是太妃娘娘她們食言了,阿姊你嫁過去後她們卻不給你撐腰,那不是把你騙進火坑裡了?”
薑若皎道:“哪裡就火坑了?”她將平西王府那份長長的細帖收了起來,思及寇世子這些天來的表現,不免替他開脫了一句,“好好與世子講道理,他還是能聽進去的。”
薑映雪覺得不像,可婚事都定下來了,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薑若皎又去把平西王府送來的八壇子好酒放入地窖收起來,每個酒壇子上都彆著朵鮮亮奪目的大花,瞧著格外喜慶。
從定親之後到成婚之前,兩親家間已經要開始走動了,到了年節就要備禮送過去。未婚夫妻沒那麼多約束,隻要不鬨出什麼婚前珠胎暗結的醜事來,平日裡是可以名正言順地相約出去遊玩的。
薑若皎已經從平西王太妃那邊拿到汪家的情況。
這家人從上梁到下梁都是歪的,上梁隻是有點兒沒用,少時靠著家裡出去胡混,後來又靠著嶽家快活度日。
借著嶽家的幫扶,汪家捏住了一門很重要的生意:漕運。
因著這一重,汪家便與京城那邊往來密切。
汪家時常把西南的消息遞到京城去不說,汪鴻才這個“下梁”竟還故意接近寇世子,見縫插針地想把寇世子往歪路上帶。
平西王太妃起初收到薑若皎的信時還有些不太相信,查到這些事時簡直震怒無比,怎麼都沒想到她都帶著兒子會西南了,京城那邊竟還能對她孫兒故技重施!
這種下作的哄騙手段,不就是當年平西王遇到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