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扶搖直上(三) “你多被貶幾次就知道……(1 / 2)

【上次我們說到蘇軾寫折子請求外放,已經做好準備不去上朝了,整日裡躺家裡睡大覺,可沒想到高太後並不答應他,直接把他叫到了皇宮,開始打感情牌。】

天幕上,銅製金獸香爐內燃著隻有宮廷才能用的上的荔枝香,絲絲縷縷的煙霧從香爐上的小孔飄出,又在大殿內散去,無影無蹤。

蘇軾來到殿中行禮,見到偌大的宮殿內隻有太後和小皇帝二人,其餘大臣下人一概回避,不由得內心納罕,太後她老人家這是要跟自己說什麼潑天的機密,竟然連伺候的近侍也不曾留。

“蘇學士免禮。”

主座上雍容華貴的女子首先開口,小皇帝哲宗也學著祖母的樣子給蘇軾賜座。

娘娘和官家這麼客氣?自己最近也沒寫啥過分的文章啊?至於發發牢騷和同僚開開玩笑,這也能被叫來單獨談話?

“蘇學士,你請求外任的折子老身看過了,學士性子耿直,在朝中想必受了不少委屈,但無論旁人怎麼說,老身和官家都是相信學士的為人的。”

蘇軾感動道:“臣叩謝太後娘娘和官家,既然娘娘也知道這朝中對臣的忌憚,不妨選一處偏遠的州郡將臣派了出去?”

高太後但笑不語,也不去接蘇軾的話頭,頓了頓反問道:“蘇學士可知當初將你從黃州召回,又不顧群臣阻撓一路提拔,這是誰的旨意?”

蘇軾愣住:這還能是誰的旨意?難不成您老人家夢裡受神仙托夢要將我高升?

“重新起用學士,既不是老身的意思,也不是官家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先帝臨終時的托付。當年烏台詩案先帝身不由己將學士下獄,而後又將你們蘇家兄弟倆貶到窮苦的地方上任職,為此先帝不知道感歎了多少次屈才。學士在黃州寫的文章,先帝每隔一段時日總要派人特意抄來品讀,讓蘇家兄弟才儘其用為國儘忠,是先帝死前未能完成的遺憾,蘇學士聽完這些,還想著要退避地方明哲保身嗎?”

蘇軾心中大動,古往今來,沒有什麼比君主的知遇之恩更讓一個忠臣感到熱血沸騰了。收拾好情緒,鄭重地行了一禮後,蘇軾回道:“臣此後定當忘卻私利,儘職儘忠!”

走出皇宮禁內,想到太後方才屈尊講的一席話,蘇軾仍舊感到眼熱。他是個感性的人,當年在獄中想到吾命休矣落過淚,出獄後看到弟弟寫的那篇《為兄軾下獄上書》老淚縱橫過,經曆了黃州的一番磨煉,已經很少有讓他眼熱的事情了。可想到先帝臨終前對他的牽掛賞識,蘇軾還是觸動頗深。

一介文臣,無所回報,他隻能多為朝廷揭發幾個小人、多指出一些時弊來回報官家的信任了!

於是朝臣們第二日上朝,便看見已經有大半個月沒露過麵的蘇學士身著緋袍、腰間掛著禦賜的金綬玉佩,腳登花紋皂靴,昂首闊步地從他們麵前走了過去。

朝臣們納悶,這位主子不是祈求外放嗎,這是又改主意了?

【123:老蘇這身帥嘞!有模有樣的!】

【喵嗚:宋朝低品階的官員都是穿綠袍子,五品以上大官穿這種緋紅色官服,你看這麼站一排,果真有文人風骨的味兒了!】

天幕外的普通老百姓一齊開了眼,這就是天子近臣的風度啊,這氣派的模樣著實令人羨慕,不行,他們這就回家勒緊褲腰帶供兒子讀書,以後科舉出人頭地,可不就也是這般金尊玉貴的人物!

天幕上的蘇軾才不會和金尊玉貴這個詞不搭邊,他都想好了,他這次回到朝堂就是來儘職儘責檢舉小人的。什麼醃臢不平的勾當,他絕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陳大人,朝廷派去救濟災民的糧款為何遲遲不到,這其中是不是有你在作梗?”

“周大人,你侄子借你的名義侵占百姓良田二百畝,這事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程顥老頑固,你彆拿你那一套刻板的義理去霍霍官家行不?人得變通,你寫字是不是都不拐彎?”

明意在天幕外補充道:【此處的程顥就是成語“程門立雪”中的主人公之一,他和哥哥程頤一起推崇理學,和朱熹的理論一起組成了“程朱理學”,不過主播作為一名現代女性來看,他們那套“三綱五常”著實害人不淺,像什麼推崇寡婦立貞節牌坊、給女性強調七出之罪、裹小腳也是這個時候逐漸流行的。】明意越說越憤憤不平,【唐代時期婦女地位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高的,可經過程朱理學一洗禮,女性的地位徹底被打入了穀底。】

【123:拳頭硬了,這群文臣們對外一味求和,對內卻想方設法壓迫女性,要不要臉!】

【柳苗:大家記不記得那首詩經裡麵的《氓》,“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本來是反映女性覺醒的,朱熹批判說這是□□被人拋棄了抒發自己的羞愧悔恨,好大的臉!】

北宋,天幕外看熱鬨的男人們沒什麼大反應,但聽聞此言的女人們卻齊齊變了臉。禍害女性?她們的日子已經夠不容易了還要來霍霍?這程家兄弟是不是有點缺德?

對啊,想當初唐朝的女子也是可以騎馬遊街、休夫再嫁的,怎麼到了本朝,她們活的這麼窩囊!

鄉野村婦沒有城裡人那麼講究,直接坡口罵出了聲:“呸!老娘活的好好的,哪需要你一個隻會寫酸詩的文人來定規矩!管他什麼姓程的姓王的,統統起開!”

同樣在看天幕的王安石對明意的批判很是讚同,在他看來,女性和男人一樣都是重要的勞動力,男人們可以種地行商,女人們也可以紡紗製絹,江浙一代的絲絹產量豐厚向來是離不開女子們的辛勤忙碌的,若是推行法家思想,嚴格規定一夫一妻製,無論對於生產力和人口增長都是莫大的好處!而且他早就看不慣同僚們三妻四妾左擁右抱的醜態了,一個個沉湎酒色,跟毫無戒律的畜生有什麼差彆?

天幕外還在爭執不休,天幕上,參蘇軾的折子已經快能把他淹沒了。

抱著無我的心態儘忠履職的蘇軾簡直像個火力全開的機關木倉,對著他看不過去的蠅營狗苟之事一頓掃射,被他這麼逮著薅了一個月的官員們集體爆發了,鬨到太後麵前請求把蘇軾罷免了。

“娘娘,您讓蘇軾歇一歇換他弟弟來也行啊,小蘇為人雖然也剛直,但他不會把大臣們罵的這麼難聽......”

“官家,蘇軾此人自負傲慢,眼睛長在頭頂上,就是因為自視甚高才會覺得我們處處有錯,為了朝局穩當,您應當把他調離京城!”

這一次,即便蘇軾自己不請求外任,高太後也不得不為了安撫眾臣把他從朝堂上暫時挪開了。

高太後想了個好辦法,把蘇軾調去給皇帝當老師,同時也請了蘇轍兼任帝師,於是蘇軾暫時不需要去朝堂之上激情開麥,針對蘇家的矛盾暫時得到了緩和。

對於去給皇帝當老師這件事,蘇軾彆提有多高興了。一方麵他也是個俗人,想到自己和弟弟同為帝師,這是幾百年來都未曾有過的榮譽啊,要不是老父親的墓碑遠在眉州,他高低得去燒燒紙感謝父親這麼會生!另一方麵是他早就看不慣程顥那個老古董對官家的教育方式了,官家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你得培養他讀書的興趣啊!

給皇帝當老師的第一天,天還未亮,蘇軾就收拾好教學要用的書籍,興衝衝地往皇宮的方向趕。

攤開筆墨,丟開那些大部頭的儒家經義,蘇軾看向坐在麵前的小皇帝,笑眯眯地開口:“官家,您今天想聽什麼故事呀?”

剛剛被下人們從被窩裡撈出來,還在打瞌睡的哲宗一下子醒了神:“故事?還有這種選項?”

蘇軾點頭:“上至堯舜,下至隋唐五代,隻要官家想聽,臣都能給你講。”

天幕上一派師生和睦、君臣融洽的圖景,明意的聲音響起;【論理來說,蘇軾的幾個孩子是沒他和蘇轍出彩的,不過蘇軾的教育方式也挺有意思,無論他的兒子們寫出什麼詩,他都拍手叫好。當年長子蘇邁二十二歲考中進士,無奈卻隻能去做個地方縣令,蘇軾也是拍著兒子肩膀鼓勵道:你能把縣令做好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天幕外的青年蘇軾看了眼牙都沒長齊,口水都還得彆人擦的兒子,驚訝道:“這小子二十二就能中進士,果然遺傳了我!”

身後的王夫人輕哼了聲,蘇軾不禁又想起天幕說他英年喪妻的事,心中一痛,連忙給自己找補:“也不一定,你看我就是像母親多一點,邁兒還是像娘!”

蘇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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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這次當帝師,其實也沒當多久,假如我們把北宋朝廷比做如今的娛樂圈粉絲大戰的話,這些洛派、朔派、蜀派就相當於存在競爭關係的各大家,僧多粥少,資源就那些,你蘇家一下子出兩個頂流,其他對家是不是得放些子虛烏有的黑料拉踩一下?此處隻是比喻,沒有不尊重哪位藝人的意思。】

天幕外唯一懂得如何通天的沈括動了動小手指。

【沈括:粉絲大戰是什麼意思?娛樂圈是什麼圈(juan)?】

【六六六:樓上是在玩什麼cospy嗎?勾欄聽曲,宴會百戲,藝人爭賞錢,眾人慕紅顏,懂?】

【喵嗚:不愧是六兄,果然文化人!】

天幕外的朝臣百姓陷入了沉思,他們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子不語怪力亂神,他們對於這天幕一直是慎之又慎的,宋仁宗也囑咐沈括輕易不要驚擾神仙,不然萬一神仙被冒犯收回天幕怎麼辦?隻是今日實在好奇這娛樂圈,現在看來,神仙們的娛樂生活還挺豐富?

【根據主播多年鑽研古裝劇的經驗,蘇家兄弟二人此刻在高太後眼裡就像兩枚棋子,現在的朝堂上整日烏煙瘴氣,朔派總想著沿襲司馬光生前的政策,洛派恨不得把程家兄弟供起來當神仙,蜀派到處誇眉州有二蘇,高太後深知蘇家兄弟倆人品,隻有重用蘇家,才能打壓其他勢力的氣焰。】

遠在眉州看天幕的兩枚棋子本棋:分析的妙啊!誰說女子不能乾政,無論是高太後還是這天目上的女神仙看樣子都十分懂朝堂的手段,至於自己,棋子就棋子吧,人生如弈棋,眾生皆是棋子......

【在京城當了三年官,蘇軾早就待不下去了,在他的努力請求和敵人們的努力攻擊下,高太後終於鬆口,允許蘇軾以龍圖閣學士的身份知任杭州。杭州是個什麼地方呢,那是蘇軾曾經任職過的快樂老家啊,想當初烏台詩案,杭州百姓專門燒香拜佛為蘇軾祈福,一想到杭州的山水和百姓,蘇軾打心眼裡覺得親切。】

【123:杭州,嘿嘿,南宋都城臨安,老蘇先走一步。】

不止是宋仁宗在龍椅上坐不穩了,此刻不同時空,所有看到天幕的人都不禁要問一句:為什麼宋朝的都城會從繁華的開封府搬到那遙遠的杭州?

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恐懼莫過於對未來的不確定,東方鬼故事往往以其神秘莫測、無影無形的特點嚇唬人。此刻生活在北宋的每一個人都心神惴惴: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王師放棄安居多年的汴京?畢竟在他們眼裡,江南地區這些年雖然有所發展,但大部分區域還是一派荒蕪,比起北方那可是差得遠的。

【沈括:為什麼南宋要把都城改在臨安?】

【123:樓上此言差矣,什麼叫改在臨安,那是被金人打得躥到臨安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北宋的一乾臣子們先是瞠目結舌,什麼金人?他們的敵人不是契丹和西夏嗎,哪裡跑出來個金人?繼而心急如焚,急忙催沈括問一下具體的緣由。

奈何明意的話頭並不在這上麵,直接無視了評論區沈括的一係列發問,繼續道:【北宋亡國那些氣人的破事兒咱們隨後再嘮哈,咱今天先說老蘇他去杭州做官的經曆。】

【喵嗚:主播錯了,應當是老蘇去杭州旅遊的經曆。】

沒想到明意卻搖了搖頭;【並沒有,或許蘇軾去之前確實想過杭州的好山好水好風光,但他剛一到任杭州就發生了嚴重的旱災。】

天幕上,風塵仆仆的蘇大人剛剛抵達杭州府,還未來得及到官宅歇歇腳,便被沿途衣不蔽體、跪地乞討的百姓吸引了注意力。

本地的官吏們聽說了蘇氏兄弟倆在朝中鼎盛的風頭,紛紛趕來接這位新任的長官,此刻見到了人,當即恭維道:“久聞蘇學士盛名,今日遠道而來,想必一路舟車勞頓,我等已經備了上好的熱茶溫酒,還請蘇學士賞個臉。”

蘇軾循聲看過去,說話的是一個麵容白淨的年輕官員,臉上堆滿了笑,諂媚之色不加掩飾。

蘇軾看向他,譏諷道:“旱災嚴重,流民當道,百姓都吃不起飯了,你倒是吃的不瘦!”

被責問的官員下意識膝蓋一軟跪了下來:“蘇大人,這......這不關小的的事情啊,此次旱情小的們已經上報了,但上一級押著不往京中報,小的們也沒什麼辦法啊!”

蘇軾皺眉,他多少聽說過,自來這種災情都被視為是上天降下的警告,為了不觸京中的黴頭,許多災情都是壓下不上報的。

調轉馬頭,蘇軾乾脆一路往城郊的方向走。

他早年在杭州待過幾年,對於這裡的風土十分熟悉。隻是這一路走過去,隻看到破敗的屋宇和麵如菜色的饑民。

“讓各大糧倉下調米價,按災前的價格出售給百姓,另外在城中城外設置粥棚施粥,不夠的錢先去我府裡拿銀子補上。”

將一係列措施安排下去,蘇軾開始思索法子,自己那點錢用來救濟百姓是遠遠不夠的,這事情還得朝廷出手。上級押著災情不報,他在朝中有門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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