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兩天,沒人缺席。
幾個城市少年在他們帶領之下,爬了土山、下了麥田、趟過溪水甚至逛了學校。江宓繼承原主的記憶,從小在這地方長大,當地什麼風土人情都能信手拈來,與周寧一唱一和互為補充,讓整個行程沒有那麼枯燥。他們一開口,幾個城市少年都豎起耳朵傾聽。
其中也有搞笑的插曲。
一個城市小胖子被路邊不拴繩的野狗盯上了,被攆著屁股追了一路,嚇得嗚呀亂叫,完全忘記了自己總是張口閉口喊的閻哥,肥胖的身軀下意識往少年清瘦的背後一躲。
江宓也半點不慫,拿起路邊的木棍,作勢要打狗,漂亮的臉龐擺出凶巴巴的架勢,嘴巴撅起,做哨子狀道:“去!去!”一人一狗對峙,並不寬敞的後背護著一個城市孩子,這畫麵顯得非常溫馨生動。
給節目組提供了不少好素材。
可不知怎麼,這兩個孩子突然缺席了,鏡頭前隻留了一個周毅軒,來來去去都是對方,讓錄製陷入了尷尬。
工作人員忍不住問道:“江宓、周寧那兩個孩子去哪了?”
周毅軒一臉尷尬,他總不能說他本意是找份工作支開江宓,沒曾想周寧也去了。江宓走了他很滿意,可把周寧給帶走了,這就連一個負責陪襯的也沒給他剩下。
“他們暑假有事在忙,你們如果怕寂寞的話,我可以找村裡其他玩伴過來。”周寧急急忙忙地說。
工作人員卻搖頭說不用了,好奇刨根問底道:“他們在忙什麼呢?”
周毅軒支吾道:“他們在鎮上找了一份工作……”話還沒說完,工作人員眼前一亮,“原來兩個孩子是去鎮上工作了,真是勤儉持家,是在掙錢補貼家用嗎?”
這樣的表現既堅強又勵誌,豈不是跟他們的主題息息相關嗎?這麼好的素材他們怎麼能錯過!工作人員當機立斷,選擇前往鎮上的打工地點進行拍攝。
連帶著一群城市少爺觀察團,也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這個小飯館。這個小飯館就開在小吃街邊,此時正值飯點,店裡坐的客人還挺多。乍見到一群人和攝影機,都嚇了一大跳。
從桌椅板凳,到裝潢擺設,閻海樓挑剔地掃視了一遍,才帶著攝影師來到了後廚。
入眼就看到那兩個老實娃兒,戴著白帽子、穿著白色圍兜在那裡刷盤子,滿水池都是泡泡水,旁邊一整摞高高疊起都是瓷盤。他們刷得起勁,渾然忘我,完全沒注意到有外人進來。
攝影鏡頭也拍得目不轉睛。
閻海樓隨手抽了一片,發現這個盤子刷得真乾淨,光可鑒人。
被人動了盤子,饒是刷碗再專注,江宓也能發現動靜,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一見自己的盤子被攝製組的人拿在手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們怎麼來了?”
少年本來就長得好,此刻臉上飄著幾個泡沫,一副驚訝萬分的模樣,著實可愛。
“怎麼跑來打工了?”閻海樓哼了口氣,想掐這人的臉,心下充斥著恨鐵不成鋼,這人難道不知道拍攝是為了什麼嗎,校長喊好好表現,轉眼就忘到腦後,把人整個攝製組丟在鄉下,自己跑來在這裡打工。
虧這人剛開始還懂得討好他,大家都以為此人一臉聰明相,誰知道真是一個傻崽。
“因為這裡工資高啊,一個月有四千塊呢。”說話間江宓又洗了一個盤子,還是乾乾淨淨的,照應著他的笑臉,顯得格外生動燦爛。
一個月四千塊很多嗎?閻海樓無言以對,還想跟這傻崽多聊幾句,這時候店老板突然掀開簾子,用本地方言喊了一聲:“江宓,客人太多了,你彆洗碗了,去端菜!”他身旁站著麵帶微笑的周毅軒。
江宓應了一聲,解開濕漉漉的圍裙,洗了手就去大廳。
攝影鏡頭也跟著去了,就見到瘦弱的少年,腿腳確實不好,可他從後廚端菜到前台時,那背部挺直如白楊,就算一口氣端兩個菜,雙手也很穩,盤子周圍一點醬汁的撒漏也沒有。
連續七八個桌子要上菜,客人催促聲接連不斷,他忙得團團轉,卻從沒混淆過菜單。更讓人覺得堅強能乾,再也不會因為對方身有殘疾,就看輕了他。
發現節目組竟然真的愛拍這個東西,到後來,周毅軒還能怎麼辦,他也隻能加入了。他沒想到,自己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真正的貧窮是無法偽裝的。
攝影鏡頭裡可以看出,他的動作很慢,手腳並不麻利,好像從沒洗過碗筷,好幾次滑膩的盤都險些從他掌心滑落。
而且當他真的身處潮濕擁擠的後廚,白淨的手接觸到那些粘膩的油汙和泡泡時,周毅軒腦子裡一陣頭暈目眩——他、他的聰明才智,根本不是讓他來做這些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