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王爺隻有十六歲,衝在最前麵迎戰戎狄狼王,狼王一刀劈傷王爺左邊腦顱,但王爺跟著一刀將狼王梟首!”計延宗感歎著,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豪情,他是文臣,今生注定無法親手破敵,然而每每聽見元貞的功績,依舊覺得熱血沸騰,“那一戰王爺殺敵數十萬,血流漂杵,使戎狄至今不敢窺我疆土,為人臣者,都該像王爺這般!”
明雪霽一個哆嗦,手裡的水弄灑了,淋了一身。
刀劈左顱,多疼啊。她切菜時曾經不小心切掉了半片指甲,那鑽心的疼至今想起來還讓人心裡發涼。刀劈左顱。如果真的是她惹元貞生氣,害他頭疾發作,那她真是萬死都贖不了今日的罪過。
喉嚨哽著,強忍著沒露出異樣,匆匆收拾了換好衣服,跟著計延宗往外走,穿過角門,路過假山,元貞的麵目越來越清楚,他在黑暗中勾唇,一閃而逝的酒窩,他鐵一般的胳膊緊緊箍著她的腰,他在她耳邊說話,帶著雪停之後,灌木叢中寒冷清冽的氣味。
明雪霽猛地咬住嘴唇。
穿過花園,停在長史房門前,計延宗叫過衛兵:“這位兄弟,煩請你通報廖長史,就說計延宗攜妻請見。”
他有點緊張地等著,不多時,衛兵回來了:“翰林請進去吧。”
廖延,終於肯見他了。
所以剛才不見,的確是因為明雪霽的緣故。元貞大概知道他禁了她的足,甚至很可能知道,他要另娶。
他前些日子才聽見一個秘聞,元貞生平最厭惡的,就是那些朝三暮四的男人,那些上門投靠的,假如後宅裡亂七八糟,元貞絕不會理睬。
回頭看了眼明雪霽,她低著頭臉上恍惚著,畏畏縮縮,很是害怕的模樣。這樣的妻子是不可能有助於他的,但他也從不曾想過拋棄她,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元貞之前才格外看重他。他得找個機會,好好解釋下這件事才行。
廖延在小廳裡等著,桌上還是三盞茶:“賢伉儷請坐,王爺病體不支,有勞你們記掛著。”
明雪霽在計延宗旁邊默默坐下,想問問元貞的病,又不敢問,聽見計延宗低著聲音探問著病情,廖延答得很含糊,也許是不方便透露太多的緣故。
卻突然聽見廖延問他:“明夫人上次配的藥可吃完了?”
明雪霽一個哆嗦,連忙抬頭:“吃,吃完了。”
“上次吳大夫說夫人血氣上有些虧虛,須得再看看,剛好今天吳大夫也在,要麼就讓他再為夫人看看?”廖延說著,看向計延宗,“翰林的意思呢?”
計延宗心裡一動,下意識地看了眼廖延。二十五六的年紀,相貌端正清和,廖家是燕北世家,廖延是這一輩中的翹楚,雖然還沒成婚,但,這樣的人物,不至於對個成了親又沒什麼見識的婦人有什麼想法。忙道:“但憑長史安排。”
侍婢上前來請,計延宗看見明雪霽咬著嘴唇站起來,似是不敢去,一雙眼睛濕漉漉地望看他,計延宗心裡一軟。她已經很久不曾這麼看他了,如今又流露出這個模樣,看來,是真的知道錯了。
她沒什麼能耐,一向都很依賴他,既然她知錯,那麼再過幾天,他就把那個決定告訴她,讓她也歡喜歡喜。放柔了聲音:“去吧,我在這邊等你。”
明雪霽隻得跟著侍婢出了門,滿腦子胡思亂想,怎麼也止不住。是真的看病,還是像上次那樣,元貞在裡頭等著?耳尖突然開始發燙,燙得人六神無主,就好像他拂在那裡,低低蠱惑的聲音:來找我。
竹簾子一動,侍婢在請她:“明夫人請。”
明雪霽鼓足勇氣踏進門,不敢抬頭,餘光裡瞥見屏風人影一動,有人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