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回頭,心裡已經油然升起愛意和留戀,明雪霽喃喃的喚著他的名字:“鬆寒。”
聽見他低低應了一聲,從身後摟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頭,呼吸暖暖的,隻在脖子上徘徊。
那些貪戀不受控製地生長,在這一刹那,什麼前途理智,什麼將士百姓,什麼都是空白,隻有這個愛她的男人,她愛的男人,真想拋下一切責任道義,真想就這樣沉溺下去,什麼也不管。
眼淚湧出來,又極力忍回去,明雪霽不敢回頭,不敢讓他看見:“鬆寒。”
“簌簌,”元貞微微眯著眼睛喚她,臉頰蹭著她的頸子,軟而細,偏偏讓人覺得那樣安穩,“快了,再有六天我們就要成親了。”
很快的,再有六天,到那時候她成了他的妻,他可以名正言順護著她,再不會有什麼遺憾,他總有一回來得及了。
明雪霽輕輕扶他的臉,還有六天,就要成親了。那樣貪戀啊,可是不行。他那樣好,她又怎麼能在他最艱難的時候,做那些人攻擊他的靶子。“鬆寒。”
“嗯。”元貞懶洋洋的回應,這麼多天的奔波鬱燥,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嗅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一切都那樣悠長、美好,“你歡喜嗎?”
“我,”喉嚨梗得發不出聲音,明雪霽頓了頓,“很歡喜。”
是真的很歡喜,原來嫁給自己喜愛的人,沒有算計沒有逼迫,沒有那些無法言說的恐懼羞恥,是這種滋味。她這輩子,總算也嘗過了這種滋味,哪怕她很快就要離開,也值了。
“我也很歡喜。”元貞偎著她,慵懶地回應。
嶄新的歡喜,不同於沙場上那種一往無前,刀鋒一般銳利的意氣,如今的歡喜是細密綿長的,藏著淡淡的,對失去的恐懼,還有許多,多到連他自己都覺得驚訝的貪念。“簌簌。”
“嗯。”聽見她低低的回應。
“簌簌。”元貞又喚了一聲。
像有雪花,帶著簌簌的聲響在心尖落下,一片接著一片,永不停歇,怎麼會這麼綿密,輕軟。沒什麼目的,一聲聲喚她的名字,單是這樣,就讓人心生歡喜,原來世間的歡喜,也有許多,來得這樣簡單。
元貞又喚了一聲。堆了滿屋的聘禮,他親手寫下的婚書,他懷中擁著的人,一切,都如此圓滿。攔腰抱起她:“走。”
明雪霽猝不及防,身子一晃,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子:“去哪兒?”
這姿勢讓人羞恥,她從前也從不敢這樣,哪怕是心裡有曾偷偷想過,然而此時,在羞恥中,又貪戀著,她就要走了,那麼放縱一次,也是可以的吧?
脖子突然被她摟住,心裡一蕩,有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脖子那裡,從她觸碰到的地方,快到極點地迅速蔓延,渾身都癢起來,似有什麼在叫囂,在渴盼。喉結滑了一下,元貞低眼看她,她臉上紅透了,她心裡,必定也跟他想的一樣。
越發著急要走,雖然不知道要去哪兒,但這裡不行,這裡有邵七,還有那麼多人盯著,想如何都不方便,尤其那個邵七,總是一言不發蹲在哪裡盯著,就好像稍一不留神,他就會怎麼樣她似的。
他們已經有了婚書,再有六天就要成親,就算怎麼樣,誰管得著。元貞快步往外走著:“隨便去哪兒都行,或者上山看看我們的新房,都收拾好了。”
他盯著催著,都收拾好了,並沒有什麼新屋子的氣味,不會熏到她。東西也都是挑的最好的,有時候想想,會覺得有點傻,隻有小孩子才會想要把所有最好的都一股腦兒雙手送上,給最喜歡的人,他現在對她,就有點這樣的心思。真傻。可也是讓人歡喜的。
哪怕是如今舉步維艱,哪怕這些天,是他從宮中出逃以來,過得最不痛快的一段時間,但因為有她,有他們的婚事,又同時成了他最痛快,最歡喜的一段時間。
元貞快步走著,出門就碰見邵七,他看著他們,欲言又止,元貞隻當做沒看見,大步流星從他身邊走過,看見明雪霽低著頭紅著臉,摟著他脖子的手鬆開了,現在,是虛虛抓著他一點衣服。
元貞有點不痛快,拿起她的手又往脖子上搭去:“不許鬆。”
明雪霽漲紅了臉,餘光裡瞥見邵七的背影,他沒有攔他們,他大約也知道,像這樣的親密相處,一天少似一天了。
又讓她如何能不貪戀。羞恥著,衝動著,終於又摟住了他,看見他翹起的薄唇,深深的酒窩,情不自禁地,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
像無底的洞,引著人一直沉溺,他笑著,眼睛彎起來,好看的月牙。關於他的一切,都如此讓人貪戀啊。
元貞在門內上了車。門外擠擠抗抗,有許多看下聘的人,更遠處幾個身影他認得,都是朝中的官員,這樁婚事不僅是近來城中最熱鬨的談資,也是朝中幾股力量暗中角力的焦點,皇帝想要徹底扳倒他,以顧銘翀為首的這些官員希望折中,給他懲罰,但要他依舊為皇帝出力。可拉倒吧。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事,又要收拾他,又要他繼續賣命,賤不賤啊。祁鈺覺得馮大年夠了,那就讓他試試,到底夠不夠。
車子向外走去,馬脖子上的鑾鈴叮叮當當響著,元貞有一刹那分神。想起從前燕北殺敵時萬馬奔騰的響動,想起夜間偷襲時,摘去鑾鈴,馬嘴裡銜著枚,想起還在養傷的劉樸,想起曾經日夜相處的同袍兄弟,那些人如今已經拆得七零八落,像鐘家舊部一樣,編入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