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長公主的第一任駙馬嗎?
論血緣關係,沈玉案還得稱呼那位婦人一聲長嫂,那位婦人嫁入尚書府時,長公主甚至還未曾同謝祊和離。
但瞧沈玉案對那婦人的態度,就可以猜出尚書府和安伯侯府的關係如何了。
蘇韶棠嘀咕:
“真是一筆麻煩賬。”
沈玉案聽見了這句話,但未曾說什麼。
他自幼就不曾見過那兩位兄長,母親嫁給父親後,就和尚書府再無瓜葛,甚至母親的喪期,那兩位兄長也未曾來跪拜。
沈玉案至今記得清清楚楚,他初次見到那兩位兄長時,那個他本該稱呼一聲大哥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是多麼嫌惡。
就仿佛他是一個恥辱般。
全然忘記母親之所以跟謝祊和離,是因謝祊帶外室回府在先。
後來漸而年長,他成了皇上心腹,一等安伯侯,那個所謂的大哥見到他也得下馬行禮,再不敢露出半分不滿神情。
沈玉案淡淡道:
“夫人不必在意她。”
蘇韶棠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說話間,二人已經被領進了正廳,珺陽公主一身華服坐在眾人間。
一見蘇韶棠,她眼睛頓亮,立刻站起來:
“表嫂來了。”
說著話,她視線落在絡秋捧著的錦盒上。
蘇韶棠:“……”
她頷首,讓絡秋將錦盒遞給珺陽公主,同時不忘道:“倒是讓你緊巴巴地催著我。”
珺陽公主有點不自在地輕咳了聲。
但人皆有愛美之心,珺陽公主早就饞蘇韶棠的那點粉黛,久等不到消息,怎麼可能不著急?
她隻當沒有聽見蘇韶棠的話,讓婢女將錦盒好生放到她寢室,才笑著道:
“表嫂坐得離我近些。”
說著,珺陽公主就拉著蘇韶棠要入座。
在此過程中,珺陽公主一個眼神都沒分給沈玉案,讓一眾想看熱鬨的人失望不已。
因那處皆是女眷,沈玉案和沈玉晦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韶棠被拉走,根本插不上話。
人漸漸到齊,珺陽公主就道:
“我讓人備了膳食,等用了膳,再一道去賞梅。”
明眼人都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的身份擺在那裡,無人敢拆她的台,都笑嗬嗬地應著。
酒過三巡,蘇韶棠忽然聽見有人說:
“一直都聽說安伯侯與其夫人感情不和,今日一瞧,才發覺謠言不可信。”
突兀的一句話,頓時讓四周人聲音小了下來。
蘇韶棠抬眸看去,果然說話的就是當時門口那個婦人,也正是謝家大夫人。
她比蘇韶棠年長近二十,如今臉上掛著得體的笑,仿佛剛才那句話並非出自她口一樣。
謝大夫人笑語晏晏,頓了頓,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蘇韶棠身上的那襲紅裙,輕聲道:
“侯夫人和侯爺感情再好,也不可鋪張浪費,我們做正妻的,替夫君操勞中饋才是要緊。”
蘇韶棠淡淡覷了她一眼:
“看來沈夫人平日中清閒得厲害。”
不是閒得沒事乾,哪有時間操心旁人的家務事?
被蘇韶棠直言諷刺,謝大夫人皺了皺眉:“我好歹也算侯夫人的長嫂,見你年齡小,作風奢侈,這才出口提醒一句。”
蘇韶棠冷下一張臉:
“你說你是誰長嫂?!”
蘇韶棠半分臉麵都不曾給謝大夫人留,現場倏然一靜。
謝大夫人眼神稍閃,勉強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當初母親和謝祊和離時,說得很清楚,與謝家再無瓜葛,也難為你舔著臉在這裡和我攀親戚。”
謝大夫人臉色驟然鐵青:
“這就是侍郎府的教養嗎?”
蘇夫人也在場,聞言,臉上的笑意頓時消了下去。
珺陽公主有心緩和氣氛,但誰知,蘇韶棠順手拿起手邊的杯盞,就砸在了謝大夫人的跟前,杯盞破裂聲乍然響起,嚇得謝大夫人渾身一顫。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珺陽公主也不由得噤聲。
蘇韶棠居高臨下地看向謝大夫人:
“我是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和安順縣主,便是你公公和夫君在這裡都不敢和我這麼說話,你算個什麼東西?”
謝大夫人啞聲。
她想借著身份倚老賣老,可蘇韶棠壓根不吃她那套。
另一邊的沈玉案和沈玉晦聽見蘇韶棠聲音,臉色稍變,很快出現在女眷這邊,等看見這一幕時,沈玉案立即上前,走近蘇韶棠:
“可有受傷?”
蘇韶棠遷怒瞪向他:“若非你沒用,她豈有這個膽子指責我奢侈浪費,罵我父母教女無方?!”
珺陽公主錯愕地睜大了眼,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現場的氣氛幾乎凝固起來,誰都沒有想到蘇韶棠居然會直接罵沈玉案沒用。
蘇夫人都被驚得啞口無言。
沈玉案直接沉下了臉。
夫人的性子,他早就有所了解。
哪怕她脾性不好,但她素來不會讓人在外麵難堪,如今隻能說明她當真被氣到了。
沈玉案抬頭,麵無表情地看向謝大夫人:
“今日一事,我會向謝尚書問明,謝家的教養何在。”
他的語氣很淡,近乎沒有情緒,偏生就是如此,讓謝大夫人狠狠打了個冷顫。
她後悔了。
早知道蘇韶棠是這個狗脾氣,她哪裡會忍不住說那些話?
連沈玉案都敢罵,她還有誰是不敢罵的!
蘇韶棠揮開沈玉案扶著她的手,扭頭對珺陽公主道:
“日後有她在的地方,公主還是不要再給我送請帖了。”
說罷,她甩袖轉身離開。
沈玉案隨她一同離開。
沈玉晦冷冷看了眼謝大夫人,才轉身跟上。
珺陽公主看了眼滿地狼藉,心道,這都什麼事啊!
她瞪向謝大夫人,你招惹誰不好,你招惹蘇韶棠作甚?
不見她對表嫂都客客氣氣的嗎?
珺陽公主不是忍氣吞聲的人,當即道:
“謝大夫人好大的本事,在本公主府上都這麼威風。”
謝大夫人如今哪裡還敢說話,煞白著一張臉,今日一事傳回謝府,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跟老爺交代!
一場賞梅宴,都未曾見到梅花,就隻能潦草作罷。
另一邊,蘇韶棠一行人上了馬車,蘇韶棠的臉色依舊不好。
沈玉案皺眉:“今日一事,我必然會給夫人一個交代。”
母親當初和謝祊和離,母親喪期間一事,聖上對謝家心中早有不滿,聖上向來任人唯親,若非謝祊尚有些能耐,早就被聖上擼了職位。
謝大夫人未有誥命,若非謝家背後多有蜚語,今日謝大夫人豈敢指著蘇韶棠鼻子罵她沒有教養?
這不止罵了蘇韶棠一人,也是將侍郎府和安伯侯府的臉麵扔在地上踩!
蘇韶棠麵無表情:
“不然呢?”
蘇韶棠是個多小心眼的人?
謝大夫人不止罵她,甚至將侍郎府都罵了進去,之所以不敢明說侯府,不敢欺軟怕硬罷了。
蘇韶棠怎麼可能忍得下這口氣。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玉案,說:“替你夫人找回場子的能耐都沒有,還不如儘早給我一封和離書。”
沈玉案失聲片刻。
和離書三字都出來了,沈玉案哪敢不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他立即正色:“請夫人放心。”
二人說話間,沈玉晦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翌日,沈玉晦下學時,頗有幾分狼狽。
蘇韶棠看得一臉嫌棄:“這是去土堆裡滾了一圈嗎?”
說罷,她讓絡秋打水來給沈玉晦洗臉。
【宿主,今日沈玉晦在學院中組織了一場蹴鞠比賽,對手裡有位叫謝戍和的,正是昨日那位謝大夫人的長子。比賽中,沈玉晦幾次無意將蹴鞠砸到謝戍和身上,恐怕沒個三五日,謝戍和壓根修養不過來。】
蘇韶棠一頓,抬頭看向沈玉晦。
沈玉晦身上臟,站得離蘇韶棠很遠,他說:
“今日騎射課時,不慎摔了一跤。”
半個關於替蘇韶棠出氣的字眼都沒說。
蘇韶棠沒有戳穿他:“趕緊回去換身乾淨的衣服,看看身上有沒有摔傷。”
回了院子的沈玉晦,讓人打了熱水進屋。
脫了衣服後,他肩膀和後背上有多處青紫,顯然今日的那場蹴鞠比賽,他也沒能討得幾分好。
但他沒有在蘇韶棠麵前表現出來一分。
沈玉晦快速地熱水衝洗了遍,剛穿好衣服,就聽見外間傳來聲音:
“公子,夫人讓人送來藥膏,讓奴才替公子塗抹。”
沈玉晦一頓,他對著銅鏡看向自己身上的傷,眼中出現片刻的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露出了破綻,但是,他還是很快回應:
“進來。”
他從來不會讓嫂嫂的一番好意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