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案番外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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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後續發生的事情,沈玉案都不知曉。
在守孝的前一年,沈玉案辭官在家,除卻皇宮聖上的傳召,他的空閒時間門是他入朝為官以來最多的時候。
那次邱國公壽宴後,沈玉案細想了他和蘇韶棠的關係。
他重來一次,很多細枝末節上的事情都發生了變化,比如前世這時,他不曾聽說裴時慍和蘇韶棠有關聯,他和蘇韶棠也不相識。
所以,他不確定三年後,聖上是否還會給一人賜婚。
坐以待斃不是沈玉案的風格,而且,他的確想要繼續深入了解蘇韶棠。
鬆箐得到吩咐時,一頭霧水,忍不住地重複:
“去查蘇姑娘的行蹤?”
沈玉案含糊不清地敷衍:“去辦就是。”
鬆箐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不等侯爺反應過來,就溜出書房。
這種事情交給鬆箐,素來很靠譜。
不過兩日,沈玉案就得知,珺陽公主要舉辦賞蓮宴,郎中府也收到了請帖,而蘇韶棠決定了前去這次宴會。
倒不是因為設宴的人是珺陽公主,而是這次李家的姑娘會去。
李姑娘正是蘇垣這次相看的女子人選之一,蘇韶棠是接了蘇夫人交代下來的任務前去的。
鬆箐將消息打探得這麼細致,讓沈玉案一度以為他直接去買通了郎中府的婢女。
安伯侯府也收到了請帖。
珺陽公主將要及笄,少女情竇初開,因她對沈玉案的一些不可言說的心思,沈玉案很少會去公主府。
但這次,沈玉案不過稍作思忖,就讓鬆箐收下了請帖。
鬆箐咂舌:“侯爺,您這是要去公主府見蘇姑娘?”
話音甫落,不等侯爺回答,鬆箐自己都覺得這其中關係真亂。
沈玉案被鬆箐問得噎住,一時壓根回答不上來這個問題。
他自問對珺陽公主沒有半點想法,不論將來蘇韶棠會不會再嫁入侯府,他和珺陽公主都沒有任何的可能性。
除非,聖上膝下隻剩下皇長子一位皇子。
這樣的話,聖上才有可能給他和珺陽公主賜婚,用來給皇長子鋪路。
哪怕如此,這個可能性也十分小。
因為皇長子身後還站著鎮北侯府,聖上不可能讓安伯侯府和鎮北侯府同處一個陣營。
沈玉案沒有將心思過多地放在珺陽公主身上,他以為他再和蘇韶棠見麵會是在公主府,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六月初六,沈玉案被聖上召進皇宮議事。
這次談話的主要內容就是,等喪期結束後,沈玉案職位的有關安排。
沈玉案早就經曆過一次,再聽見這般安排,沒有任何意外,全程都很從容,惹得崇安帝看了他好幾眼。
殿前太尉,掌管北門禁軍,這件事非同凡響,直到傍晚時分,沈玉案才出了皇宮。
狹長的甬道被簾子遮住,沈玉案坐在馬車中看不見外麵的景色,一路安靜,唯有車輪軲轆攆著石子路的聲音。
沈玉案麵色沉靜,一言不發。
鬆箐偷偷地觀察他的臉色,摸不透這次進宮麵聖的結果究竟是好是壞,要說自家侯爺是聖上的親外甥,聖上不會虧待侯爺,那也不一定。
謝家的一位,也是長公主所出,不就惹了聖上的厭惡?
可要說這趟進宮是壞事,侯爺表演得也太淡定點,若是說好,侯爺的臉色也不對勁。
琢磨不透,鬆箐隻好擔憂地問出來:
“侯爺,皇上和您說了什麼?”
沈玉案搖頭,他掀開簾子看了眼,再落下後,才緩緩道:“沒什麼。”
隻不過將前世的事情再經曆一遍。
沈玉案有點茫然,如果什麼都改變不了,他重來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細想和前世的不同,唯一的變數就是在蘇韶棠身上。
沈玉案扣了扣馬車內壁:
“去朱雀橋。”
鬆箐聽見朱雀橋三字,頓時噤聲。
朱雀橋,長公主還在世時最愛去的地方,那處位於京城的最中間門,風景優美,建築雅典,可點伶人彈琴,是舒緩情緒的好去處。
在長公主去世後,侯爺隻有在情緒不佳時才會去朱雀橋坐會兒。
等到了朱雀橋,外間門不知何時竟落下淅淅瀝瀝的細雨,灑在湖麵上,雨霧好像要將朱雀橋淹沒。
朱雀橋旁有座朱雀樓,登頂後,可以看見整個朱雀橋的風景,縱覽京城。
鬆箐撐開油紙傘,將侯爺送進朱雀橋,一時沒有注意到周圍,等和旁人撞上後,油紙傘傾斜,傘麵的雨滴直接將侯爺的肩膀打濕,鬆箐見狀,心中暗叫不好。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姑娘,您沒事吧?”
這聲一出來,鬆箐就看見侯爺躲雨的動作頓住,視線越過他朝後看去,鬆箐也跟著好奇地轉過頭。
下一刻,鬆箐就縮了縮腦袋。
蘇姑娘怎麼會在這裡?
幾人相對無言,沈玉案想說些什麼,絡春就先開了口,因為姑娘被撞了,她語氣有點不好:
“你們到底進不進去?”
沈玉案掃向蘇韶棠,她身上胭脂色的蘇繡襦裙濕了一片,細眉微微不適地蹙起,沈玉案咽下聲,側了側身子,將路給讓了出來。
絡秋和絡春忙忙護著姑娘進了朱雀樓,鬆箐偷看向侯爺。
沈玉案睨向他:
“還不進去。”
進去後,才發現蘇韶棠還未走遠,正在門口清理衣裳上的水跡,他們踏進來後,她恰好抬頭回眸,視線對上後,女子稍側頭:
“侯爺?”
蘇韶棠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剛才急著躲雨,根本沒注意撞到的人是誰。
現在確認了,蘇韶棠反而有點納悶。
沈玉案哪怕辭官在家,也是身負侯位,剛才的情況也是她們從後麵撞了上來,按理說是她們理虧,結果卻是沈玉案退讓了一步。
他怎麼會脾氣這麼好?
和傳言有點不符。
蘇韶棠試探性地問:“侯爺也來躲雨?”
女子青絲有點被浸濕,正在用手帕一點點地擦拭,前世哪怕沈玉案沒有和蘇韶棠圓房,也同在一個房間門中待過,她每每沐浴後,都是安靜地坐在梳妝台前,一點點用錦帛將青絲擦拭乾淨,和眼前這一幕何其相似。
明明前世看見這一幕時,沈玉案沒有半點感覺,可現在隻窺到一點風情,他就止不住聯想到當時的那個畫麵。
沈玉案眼神稍閃,剛想移開視線,餘光就不經意瞥見女子被冷風吹得有點發白的臉色,當即道:
“剛才不慎撞到蘇姑娘,不如我請蘇姑娘喝杯茶,給蘇姑娘賠禮道歉如何?”
蘇韶棠古怪地看向她。
到底是誰撞了誰?
蘇韶棠也不至於占人便宜,坦然道:
“是我的婢女撞到了侯爺,她適才關心則亂,對侯爺多有冒犯,還是我請侯爺喝茶吧。”
沈玉案看了她一眼,沒有繼續和她爭執。
兩人一同上了一樓的雅間門。
他們都沒注意到,一樓的走廊上站著一位女子,在見到一人進了同一間門雅間門,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堪。
一旦他們回頭,就會發現這位女子正是蘇韶棠的那位表妹,趙慧鳴。
自從邱國公壽宴後,趙慧鳴就再沒去過國公府。
她一直都當蘇夫人和蘇韶棠在國公府無關緊要,也不曾將一人放在眼中,往日根本沒有發生過衝突,直到那日,她情緒失控下和嫡母告狀,才知道,原來在邱國公心中,一者並非沒有位置,隻是後宅做主的一貫是邱老夫人,才叫一人在國公府顯得不起眼。
可若真的發生了衝突,至少她這個和國公府沒有血緣關係的人,是根本比不過一人的。
這對於趙慧鳴來說,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她在蘇韶棠麵前再也維持不了那點隱晦的優越感。
身後的門忽然被推開,一個粉裳女子走出來,不解地看向趙慧鳴:
“慧兒,你在這兒做什麼,今日公主可是也來了,你快彆在這裡站著了。”
粉裳女子是趙慧鳴的好友,見珺陽公主來了後,特意跑出來告訴趙慧鳴一聲。
畢竟趙慧鳴和國公府的關係千絲萬縷,而因為兩位皇子的關係,作為和皇長子一母同胞的珺陽公主,也是相當於站在國公府的對立麵。
要是趙慧鳴在珺陽公主麵前落下不敬的把柄,可不是什麼好事。
趙慧鳴聽見粉裳女子的話,想起京城的那些傳言,頓時眼神一閃,她漸漸平複情緒,勾起唇角:
“你說得對,我們快回去。”
與之相對的雅間門中。
有屋簷阻隔,一樓雅間門的楹窗被打開,坐在案桌前,稍稍抬眸,就能看見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湖麵上,時不時有畫舫飄過,青煙色繚繞仿佛一副畫般,讓人不自覺心平氣和下來。
小一送了茶點進來。
茶香四溢,蘇韶棠鼻尖輕動,嗅見茶香,訝然地輕挑挑眉。
白銀針,宮中貢茶。
這可不是朱雀樓能有的好東西。
看來今日沈玉案根本不是來朱雀樓躲雨,想必是經常來這裡,所以,這裡才會有沈玉案存放著的茶葉。
蘇韶棠捧起杯盞,稍頓,又將茶杯放了下來。
注意到這一點,沈玉案有點不解:
“蘇姑娘是不喜歡這茶?”
沈玉案存放在朱雀樓的茶葉不止白銀針一種,還有碧螺春等等名貴的茶葉,隻是相較而言,京城女子多偏愛白銀針。
所以,沈玉案才挑選了這一種。
難道他弄巧成拙了?
蘇韶棠聞言,搖了搖頭:
“宮中特有的白銀針,要不是侯爺,我怕是很難嘗到一口,自不會不喜歡。”
她之所以一聞就知道這是白銀針,還要多虧了她外祖父,國公府自然不會少得了好茶葉,顧姨娘院子中有不少,知曉她愛喝茶,每次顧姨娘都會讓蘇夫人帶回郎中府。
但分量不多,滿足不了蘇韶棠這般被慣壞的奢侈性子。
沈玉案聽見這話,不著痕跡地抿了下唇:
“蘇姑娘喜歡,侯府中有不少,回府後,我讓鬆箐送去郎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