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語氣裡反而帶了淡淡的笑意:“也是,剛過了龍抬頭的好日子沒幾天,昨日朕才祭拜了天地祖宗,今日兒子裡麵要出一個欺君瞞上的,倒成了笑話了。”
五皇子又心驚又心涼。
心驚在於父皇一眼看穿自己的想法,知道他趕來請罪是逼不得已,是生怕今日有人拿出他親筆原書,狀告他欺君。
而心涼在於,父皇看起來絲毫不動怒,還帶著饒有興致的笑意——父皇把他們當回事嗎?真的疼愛他們這些兒子嗎?
五皇子不敢深想,見父皇無話,也沒有責備,就叩首告退。
其實也是五皇子不了解皇上的緣故,他看父皇在笑,畫眉公公卻看出了皇上的怒。
果然五皇子一走,皇上就冷道:“瞧瞧,朕的兒子們,有荒唐無賴要爬牆唐突閨秀的,有無情無義為著權勢逼死發妻的,現在更好,在宮裡就出了賊頭了,直接對著兄弟宮中就出手偷了起來,來日朕這明正宮,他們是不是也要來偷個玉璽偷道聖旨?”
主要皇上本來以為,他的兒子數量眾多,是塊產量豐富的大菜地,哪怕出了兩根壞菜(大皇子和八皇子)也是偶然事件。
可這回五皇子來回稟的事兒,讓皇上鬱悶地發現,居然還有壞菜:因大皇子已出京,連今日的考試都不必來,此事估計與他無關,而八皇子那是人嫌狗憎的人緣,要是能乾成這種事,也不必親自無賴爬牆了。
說明這做賊的另有其人,說不定還不止一人。
皇上如何不惱火。
畫眉公公不敢說話。
皇上罵完兒子群體後,又叫衛刃來現吩咐了,定要守好明正宮的門戶,一隻蒼蠅也不能亂進,一隻蚊子也不能亂出。
前情敘完,隻說現在,皇上若無其事翻閱著皇子們交上來的功課,隻當不知道這回事兒。
而五皇子則比旁人還要緊繃數倍,雖低著頭,卻是用眼角不斷觀察著他這些兄弟們,他倒要看看是誰偷了他的書——要是沒有後招,隻想讓他出醜的偷書人,看到五皇子的書居然還在,估計會很震驚吧。
可惜這些兄弟們全都是同樣的緊張表情,沒有哪個格外震驚。
五皇子就知道,這偷書的人想必是算到了紹王世子會借書給他,等著挖個大坑給他跳,那就不隻是心血來潮的壞,而是心思極深非要坑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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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戍守在門外的衛刃有些無語。
他已經看到周黎蘅三探頭了:他要不是紹王世子,衛刃早就命人將他拿下了。
當周黎蘅第三回露麵,衛刃終於忍不了了,走過去道:“你這樣大的活人,當我看不到嗎?”
周黎蘅在皇子們眼中是頗為受嫉妒的存在——皇上似乎有個更喜歡彆人家孩子的癖好。
彆看對自己兒子三月不管兩月不見的,但對周黎蘅、衛刃這種彆人家的孩子卻都挺好(當然,彆人家的孩子不搶皇位)。尤其是周黎蘅,紹王的情分在那裡不說,隻周黎蘅的相貌,皇上就願意多看他。
說到底,大周朝雖然沒有美人基因,但他們家有強大的喜歡美人的基因。
所以周黎蘅凡來請見,皇上但凡沒要緊事都會見這位小堂弟,周黎蘅幾天不來請安,皇上還會把他叫來,聊聊家常放鬆一二。
畢竟周黎蘅不但生的好看,還是那種令人舒服的溫厚性情,正如林薑形容的,是那種治愈係獨角獸係美人。
皇上也覺得,看著這位小堂弟,就心曠神怡,頗感人性本善。
要不是為這個,就周黎蘅在明正宮外一探頭二探腦的,換個臣子早就給拎起來了。
衛刃是知道今晨五皇子之事的,所以走過來後也壓低了聲音勸周黎蘅道:“裡頭的事兒跟你也有關,萬一陛下龍顏不悅,你還在這裡晃悠,叫陛下看見怕要倒黴。”勸他趕緊出宮躲回紹王府去。
周黎蘅對衛刃道:“我是來找你的。”
衛刃一腦門問號:“你找我作甚?”然後又反應過來:“所以你剛才探頭是給我使眼色,不是看明正宮裡頭?”
周黎蘅搖頭:五皇子之事他以儘人事問心無愧,接下來的應對之事是五皇子的,不是他的。周黎蘅是個善良的人,但不是個濫好人。
衛刃無奈:“你找我事嗎?”
周黎蘅點頭:“有一件事,我心裡亂的很,想找人出出主意。但此事不光是我一人之事,還牽扯……”他臉色發紅,猶豫了下才道:“牽扯到旁的姑娘家,若是傳出去於她名聲有礙,唯有跟你說我才能放心。”
衛刃:好的,我知道了,因為我六親斷絕,而且還沒有朋友。
雖然他內心這樣吐槽自己,但實則明白周黎蘅的意思:衛刃身在禦前無親無友才是皇上喜歡的最佳狀態,而且衛刃的性情,本身也不願意跟外人多打交道。
兩人也算是幼年之交,比起諸皇子還要關係更好些。
周黎蘅有些話對父母都不能說,卻能跟他私下說一說。而衛刃也是如此,他不能自己去大皇子宮裡,卻可以托付周黎蘅去打交道。
聽周黎蘅說‘姑娘’二字,衛刃難得起了八卦之心——到底是皇上養出來的孩子,好奇心還是有的。
衛刃也知道周黎蘅為什麼心亂了:他那個不能說親的獨夫命格擺在那兒呢!他若是真有什麼心儀的女子,估計也不敢跟家裡說,以他會為旁人著想的性格,更不會跟彆人吐露,隻能跟自己說了排解一二了。
衛刃算了算自己的班值,與周黎蘅約了時間:“到時候玉華台見吧。”玉華台的風乾鵝最適合下酒。衛刃想著到時候再給林薑打包兩隻,橫豎風乾的也不會壞,留著給她慢慢吃。
外麵兩人約烤鵝約的暢快,裡頭的皇子們卻深覺自己就是鐵鍋燉大鵝裡的鵝。
皇上一早叫五皇子的話攪了心情,看一群兒子站在這兒就像看一群賊,簡直把考試變成了拷問。
皇上的文化水平沒的說,何況《周氏文賦》又是他掛名的主編,親自審核過的稿子,對裡頭的先祖詩文也所知甚熟,這會子麵試起來,考的典故都又邊角又刁鑽,將兒子們烤的外焦裡嫩。
不到半個時辰,皇上已經撇了三本書下去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這三個年長的皇子,作為兄長身先士卒,當著弟弟們被親爹訓了個灰頭土臉,還得彎腰撿書。
之後,皇上拿起了五皇子通宵補成的《周氏文賦》。
打開一看便覺賞心悅目。旁的不說,五皇子的字實在是一絕。哪怕是徹夜通宵趕著補寫出來的,也工整的很,不見絲毫倉促潦草之跡。
若是五皇子不自己來承認,皇上一眼還真看不出來他是頂著絕大的壓力,一晚上補出來的功課。
因而皇上對五皇子弄丟自己書本的不滿也消了些。
見字如見人,這孩子有這樣穩定的心性也算是難得。再看注解內容,顯然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皇上挑了幾個典故問了,五皇子答得也嫻熟。
皇上便沒扔他的書,說了句:“你的功課倒罷了,以後再多用心。”
當朝流行嚴父,明麵上的誇‘你真棒’那是沒有的事兒,像這種“倒也罷了,以後再多用功”之類的話,就已經算是很明顯的誇讚了。
諸位皇子看五皇子的眼神不免**辣起來。
要是原來,五皇子還有些忐忑兄弟們嫉妒,今天卻是在這裡等著:我倒要看看誰跳出來害我。
誰知左等右等,等皇上都考到最後一個九皇子了,還是沒人對五皇子的書提出一句異議。
皇上在挨個罵完兒子後,又集體罵了一頓‘不長進的東西們,祖宗的聖言也背的丟三落四,改日朕閒了才仔細打你們呢!’之後便命散了:“還戳在這裡做什麼?還不都回去好生用功!”
諸位皇子這才劫後餘生驚弓之鳥一般散了。
五皇子等來等去,居然沒等到人跳出來,也隻好納悶的走了。
倒是臨近晚膳時分,衛刃按著時辰下班,正在交接時,忽然見一小太監捧著一本書過來了,臉上帶著怯意:“奴……奴才撿到一本書,瞧著紙張隻怕是主子們的,隻得來求見,求見陛下。”
目光躲閃畏懼,捧著的正是一本裡麵批注滿滿地《周氏文賦》。
衛刃收了佩刀:嗯,這不就來了嗎?
衛刃不免可惜與周黎蘅約的玉華台大概是吃不成了,事關皇室名聲,皇上必要他去親審這小太監的。
今兒又是加班的一天。
帶著要加班的不美好心情,衛刃直接揮手:“拿下。仔細看著些,彆讓他自儘。”
那太監一臉驚慌失措,連忙道:“衛大人,奴才隻是撿了本書,彆的什麼也不知道啊。求求衛大人放了奴才……”
衛刃一臉慘不忍睹:這是誰搞的事啊,虎頭蛇尾的,居然派了這麼個慌腳雞就來了。
要真是個尋常小太監,無人指使,撿了本書敢直接往明正宮皇上跟前跑?
衛刃懶得理會被捆起來的小太監,直接拿了書進去呈給皇上,皇上就命他帶著內廷司專門審訊宮人的宦官去審,衛刃加班一個時辰,就跟著弄明白了陷害五皇子的是誰。
真是一事不煩二主,竟然還是出了宮的大皇子。
且說皇上的功課是過年時候布置的,當時大皇子也不知道自己能領個出京的差事,故而當時就鎖定了五皇子和紹王府要陷害上那麼一下。
結果臨時接到聖命要出京,大皇子想了想,沒舍得放棄已布置好的人脈,就仍叫安排好的釘子去辦這事兒,又覺得自己出京去了正好免了嫌疑,心裡還挺美。
誰料五皇子直接去皇上跟前請罪,而他收買的小太監也不夠忠心,幾鞭子下去就什麼都招了。
皇上心裡又是生氣又是欣慰:生氣的是,大皇子短短一兩個月,把殺妻和陷害手足的惡事都乾完了,欣慰的是,還好壞的是這一根菜,反正爛到根兒了就可著一個壞吧。
於是皇上對衛刃下了死命令:“給朕盯好了劉嬪和那個畜生這兩處,朕倒要看看他還能乾出什麼來。”
衛刃領命,自此幫著林薑盯大皇子倒是過了明路。
而此時,大皇子還不知道京中安排的諸事已經敗露,他正美滋滋地到達了江南。
且說這一路南下,大皇子終於體會到了天威的痛快。
他長在京城,皇上未登基前他隻是尋常王府庶長子,地位在宗親中都算不上高的,皇上登基後他雖然跟著水漲船高,但這船出不了皇宮的大門,仍是孤船一隻。
直到這一次下江南,沿途官員對他這位皇子的畢恭畢敬,奉承有加才讓他第一次體會到權利的快感,站在高處的風光多麼醉人。
他不能失去這些,甚至還渴望著更多!
而江南,或許就有人能幫他走的更高,讓他也嘗嘗屹立於整個國家之巔的滋味。
大皇子:江南官場,我來了。
林如海:你來吧,我等你很久了!(我等著送你一程等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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