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下眼睛,落下兩滴淚,紅著眼睛抽噎道:“謝哥……你說,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是啊,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明明以主角的運氣,沈傾不至於如此。
不過仔細想想,主角又算什麼呢?原劇情中的沈傾能遇到原主,現在的沈傾又能遇見以深情偽裝成的騙子,這運氣……著實算不上太好。
謝拂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對小鄧道:“你去休息,我在這裡守著。”
小鄧猶豫:“我、我還沒告訴沈哥你來了。”
“我知道。”謝拂應道。
他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許疲倦,小鄧便不再打擾他,隻叮囑道:“那你也彆太累了,有事打電話叫我換班。”
小鄧離開,這裡隻剩下謝拂一人,偶有護士檢查路過,再沒有其他人。
其實謝拂留在這兒也沒用。
沈傾一不想見他,二也不知道他在這兒,謝拂除了幫忙叫醫生護士外,沒有任何作用。
但他依然認認真真守著,沒有打瞌睡,沒有玩手機,隻是若是有人注意到他,便會發現他的眼睛幽暗一片,仿佛有著一片無儘深淵,能吞噬一切。
謝拂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眼睛不好看,便多是閉著眼睛,看著便像是再假寐,倒是不那麼令人害怕了。
沈傾晚上醒來一次,麻藥藥效過了,他是被疼醒的。
護士們幫他換水擦藥,卻沒有再打麻藥,這種時候,麻藥對他的作用微乎其微。
沈傾又疼又困,頭腦昏沉的他不夠清醒。
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會向最想念、最重要、最令他安心的事物上尋求安慰。
半夢半醒間,沈傾昏沉的腦袋絲毫不記得自己先前說過的話。
他口中本能地呢喃出聲:“謝拂……”
“謝拂……”
聲音極細極弱,似笑似哭。
“我疼……”
謝拂站在門外,不能進去,說話對方也不一定能聽見。
他見慣了生死,對他來說,這沒什麼意義,也沒什麼感覺。
但這一回,他卻結結實實感受到了冷。
冷意悄然而至,無聲無息便侵入他的骨髓,令他的手腳都微微有些僵硬。
“……我在。”
他同樣以輕微的聲音緩緩回應,裡麵的人多半聽不到,可或許就是因為聽不到,謝拂才能毫無顧忌地出聲。
“我在……”
不知是巧合還是真的有感應,病房裡的沈傾漸漸沉入夢鄉,而謝拂卻睡意全無。
他背靠在牆上。
“在以前的世界裡,我做過醫生。”甚至享譽全球。
“那個世界的醫療水平比這個更先進。”
全身感染不算太大的問題。
所以……
“我可以救他的。”
謝拂睜開眼,望著夜間走廊裡亮著的不太明亮的燈光,眼裡似有萬千星火。
“我本可以救他的。”
可他救不了他。
就算再有辦法,無論是藥物的研製還是彆的,都需要時間,可偏偏,沈傾最缺的,就是時間。
謝拂從未有過這樣無能為力的感受,
就像他原本想著今後能有很多時間,慢慢讓沈傾相信,自己是愛他的,但時間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除了眼睜睜看著,也隻能眼睜睜看著。
看著沈傾一步步走向死亡,什麼也做不了。
013哽咽出聲:“宿主……”
它給不出安慰,謝拂也不需要安慰,他清楚自己做過的一切、擁有的一切,甚至即將麵對的一切。
沈傾的時間所剩無幾是注定,任務失敗也是注定,他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這剩下的時間裡,默默守著。
第二天。
沈傾的情況加重了,小鄧都不敢進去看,擔心自己繃不住情緒,會讓沈傾心裡更難受。
“謝哥,你真的不進去看看沈哥嗎?以後說不定……”
話沒說完,卻誰也能聽出其中意思,
“他不會喜歡的。”謝拂道。
沈傾不會想見到謝拂。
“你可以穿上防護服,這樣他就看不清你是誰了,你可以假裝是我。”小鄧想了想道。
謝拂轉頭望著病房,片刻後道:“我答應過他,也不想再騙他。”
可是,我覺得他很想你啊。
小鄧心裡糾結極了,一方麵他清楚沈傾是真的不想見謝拂,同時他也很清楚,沈傾是想念謝拂的。
雖然分手了,但若是沒有未來再續前緣的想法,沈傾也用不著急著做這個手術,走到今天這地步。
謝哥一直陪著他,這份情也不該默默無聞,沈傾甚至都不知道。
不該這樣。
小鄧懷著無比糾結的心進了病房。
明明病情更嚴重,沈傾的精神卻比昨天好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睡得不錯的緣故。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大約不剩多長時間,有機會說話,他便想將自己想說的一切都說個清楚。
“我的事隻是巧合,你們也彆找醫院麻煩,鬨大的話,我會很難看……”
作為一名公眾人物,他的死因注定不是秘密,因為這樣一個手術而去世,沈傾想想便能猜到聽到消息的人會是什麼樣的嘲諷表情。
死因很難看,沈傾不希望自己走後會更難看,也是不希望周唯和小鄧招惹麻煩。
小鄧含淚點頭,
“還有,我的東西……”
“賬戶裡的錢你們留一份,其他的都幫我捐了。”謝拂並不缺錢,也不需要他的遺產。
“我的其他東西,都幫我交給……”說到這兒,他猶豫了一瞬,片刻後才繼續道,“不用,那些,你也幫我捐了吧。”
人都不在了,給人留這些東西是想讓對方睹物思人,永遠忘不掉他嗎?
沈傾還沒那麼自私。
現在想想,分手也挺好的,分手了,他們之間便可以算在分手時便結束,就算他手術意外,謝拂聽到大約也是唏噓可惜,不會多想,多想也沒有證據。
小鄧聽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小聲對沈傾道:“沈哥,我跟你說件事,你彆生氣。”
“什麼?”
小鄧抿了抿唇,還是猶豫著道:“其實,那天跟你說起之前,我就給謝哥打了電話。”
“……”
“他昨天就到了,在外麵守了你一夜,現在都沒休息。”
“……”
“沈哥,你想見見他嗎?我現在就可以叫他進來。”小鄧忐忑問道。
“不見!”剛剛一直沉默的沈傾這會兒反應極快。
他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抓住小鄧的手臂,表情狼狽且狠厲,“我說不見!你聽到沒有!”
“讓他走……趕緊走!”
“我不需要他……也不想見他!”
他滿腦子都是謝拂會進來看見他的情形,看見他醜陋又狼狽的模樣,看見他在生死線上苦苦掙紮而不得的模樣,看見他美好幻滅的模樣……
這樣的想法刺激著他的神經,令他幾乎是怒吼出聲。
他恨不得瞬間逃離這裡,去到一個謝拂找不到,也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地腐爛死去。
他可以病死、被殺死、笑死、噎死、走路摔死,他可以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要多不堪有多不堪……隻要不死在謝拂眼前。
隻要謝拂看不見。
他已經那麼那麼努力,努力讓自己不那麼難堪,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給謝拂留下的全都是那些不堪的一麵?!
呼吸逐漸無力,他用力呼吸著氧氣,卻覺得沒一口都那麼艱難。
小鄧被嚇壞了,急忙按呼叫鈴,“沈哥、沈哥你沒事吧?!”
此時,門外傳來一道敲門聲,禮貌溫和,不疾不徐,一聽就不是護士醫生。
“小七,是我。”聲音也是那樣熟悉,熟悉到沈傾甚至覺得自己或許出現了幻覺。
“你放心,我不進去。”
“也不見你。”
“我就在外麵,你……”
謝拂深深吸了口氣,閉目良久,才一語雙關,長長歎道:“……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