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顧久或許還會失落,但現在的他已經坦然接受。
這世上那麼多人,有健康健全的,自然也有一些並不圓滿的,難道他們就不過日子,不活了嗎?
不會。
無論如何,都要繼續活著,既然要活著,積極和消極,自然是前者會讓人生活得更好。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不如初見,會麵目全非,可至少在此刻,在當下,他們都是真心真意的。
顧久能做的,就是如謝拂所說,把握住現在。
謝拂帶著適量的食物過來,這些處理過的食材隻需要一些簡單的步驟,就能變得很美味。
這裡的調料蘸料都是秘製,出了這裡根本吃不到,顧久原本還不知道為什麼這裡人這麼多,可在嘗過之後,便又覺得這是理所應當了。
“之前應該早點來嘗嘗的。”他有些遺憾活動時間隻剩下兩天,然而仔細想了想,又發現自己把自己困住了,活動結束後,他還可以繼續留下來嘛,就算離開了,以後也能再來,實在用不著擔心。
“這世上好吃的東西有很多,不可能一一嘗完,要懂得取舍和知足。”謝拂將剛烤好的生蠔和扇貝放在顧久麵前。
顧久既然烤不了,怕燙到,他的烤盤就沒開火,用來放謝拂烤好的東西。
原本他吃得還挺開心,然而聽到謝拂這話,他吃東西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低著頭,明明看不見,卻好像在看著麵前謝拂烤好的那些食物。
謝拂一直烤,顧久卻沒怎麼吃,東西堆得稍微多了點,他便抬頭看著麵前的人。
“怎麼了?吃飽了?”
雖是這麼問,謝拂卻心知肚明顧久並沒有吃飽。
果不其然,顧久微微搖頭。
雖然他不太想說話,但也不會不理謝拂。
謝拂沒追問,隻這麼靜靜看著他,靜靜等待著。
顧久也能感覺到對方的視線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這讓他心裡的想法越來越憋不住。
他抿了抿唇,這才道:“謝拂,那我是不是也是你的‘知足’?”
謝拂一愣。
“世界上有那麼多優秀的美麗的吸引人的人,你偏偏認定我,是因為我是你目前為止,見過的最好的嗎?”
“還是我是你能接觸到的,有機會的人裡最好的?”
許多人戀愛找對象結婚,也都是看條件來,比如所謂的門當戶對。
考慮現實情況很正常,畢竟大家都是要生活的人,在追求精神需求之前,要先滿足生理需求,衣食住行樣樣都不能缺。
條件好的高攀不到,條件差的看不上眼,隻有比自己好一點,卻又相差不那麼大的,是最合適的選擇。
也是謝拂口中的“知足”。
顧久無意識地咬著筷子頭,滿心糾結。
沉默了片刻,正當他想說點什麼緩和氣氛時,額頭忽然被敲了一下。
他愣住,伸手摸了摸額頭,並不痛,謝拂甚至沒用什麼力,但顧久還是愣了愣,像是被這一下給敲傻了。
“確實傻。”謝拂出聲道。
顧久:“你怎麼知道我……”
“都寫在臉上了。”謝拂看著他道。
顧久:“……”
雖然好像是事實,但他並不想承認,沒那麼有底氣地否認道:“我不傻。”
他抿了抿唇,“我隻是……”
“隻是腦子一時拐不過彎。”謝拂替他接道,“或許你應該去多看看腦筋急轉彎,哦,你看不見,那下次有機會我念給你聽。”
顧久:“……”
謝謝,他並不想。
小時候腦筋急轉彎就沒有怎麼猜對過的顧久並不想重溫童年。
他選擇默默低頭,認真吃謝拂烤好的食物,假裝剛才無事發生。
然而他剛剛一走神,給忘了麵前哪些是吃過的,哪些是沒吃過的,他無意識夾了個吃過的扇貝,肉沒了,隻有貝殼,差點沒咯壞他的牙。
謝拂輕笑了一聲,顧久默默紅了臉,笑什麼笑,隻是因為他看不見而已,他沒有……才沒有真的笨。
“雖然我並不反對門當戶對,但這跟我說的知足是兩碼事。”謝拂收斂笑意,緩緩解釋道。
顧久抬起頭,望向他,仿佛這樣就是在看著他。
謝拂果然也不負他所望,繼續說:“我說的知足,是彆想著遇到更多的,渴望遇見更多能令你動心的人。”
“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遇見一個就要緊緊抓住,彆貪心,在已經有一個的情況下,妄想遇見更多人。”
顧久聽明白了,這大概就是說讓人不要貪心。
可他沒貪心啊。
這人現在顯然已經忘了,謝拂最開始說的是食物,是他自己自動代入進了人裡。
“所以,顧久,你要好好珍惜我,好好抓緊我。”
謝拂在笑著,他的眸色卻是深沉無比,望著顧久,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
“不能鬆手,不能變心,更不能後悔,否則……”
後麵的話顧久沒聽見,但他此時已經聽不見彆的話了,心裡腦海裡有的隻是現在謝拂說這些話時的模樣,他看不見,卻能從聲音裡想象。
那一定是溫柔又不失堅定的模樣吧?
剛剛收起略顯危險笑容的謝拂:“……”
顧久臉上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垂和脖頸,若是烤盤開著,他還能推脫是因為燒烤,可這會兒卻找不到任何借口。
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不會的。”他回答道,“謝先生,我不是會出爾反爾……”
他想說自己不會出爾反爾,可想到昨天早上明明還說離開,下午卻又主動出門要把對方找回來,他的聲音頓時卡殼,剩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謝拂伸手理了理他的頭發,“嗯,相信你了。”
明明隻是一句話,甚至有點空,沒有證據,也沒有理論依據,可從謝拂嘴裡說出來,卻仿佛天然便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顧久笑了。
傍晚,謝拂並沒有帶顧久回酒店,而是帶著人去了遊輪。
遊輪很大,他們坐在視野開闊的甲板上,欣賞著海麵上的夕陽。
事實上,隻有謝拂一個人能欣賞,顧久純粹隻能感受到陽光的溫度,橙紅色的光芒在整個水天上盛放,灑落一地輝煌。
顧久靠在謝拂肩上。
“謝先生,海麵上的夕陽是什麼模樣?”
謝拂抬頭認真望著眼前的大海和天空。
“小時候畫過畫嗎?簡單的畫,把畫紙的一角或者上麵都塗成橙紅或者橙黃色,將圖畫想象成實物,差不多就是這樣。”謝拂悠悠道。
“好抽象。”顧久癟了癟嘴道。
他是見過那些畫,可在他的記憶裡,那些已經沒那麼清晰,甚至隻依稀記得一些大致的輪廓。
“抽象不好嗎?憑借自己的想象創造出獨一無二的世界,真實和虛幻的界限不那麼分明,你可以想象自己是活在那個想象的世界裡,世界裡的每種人事物,都按你的想象來長。”謝拂提出一個有點特彆的觀念。
顧久愣了愣,似乎真的開始幻想,最後,他卻還是搖了搖頭,抱著謝拂的手臂,靠著不鬆開。
“還是不了。”
“我怕忘了真實的你。”
彆的都可以,但我希望你是你,而不是我想象的你。
這回愣了一瞬的是謝拂,他望著天邊,不由回想自己是什麼樣,那個早就被他遺忘的謝拂,最開始究竟是什麼模樣。
謝拂記憶很好,尤其是隨著神識的強大,隻要他不想忘的就不會忘記。
可記得不代表能還原。
他記得那個謝拂的模樣,記得他的性情,記得他紅衣獵獵,記得他笑容張揚,驕傲如朝陽。
可他再也變不回當年的模樣。
謝拂沒有後悔,也沒有遺憾,他沒有多餘的情緒分給那些記憶,非要說,也隻有一縷幾乎看不見的悵然。
他輕輕攬住顧久,微微闔眸,同樣倚靠著對方。
淡淡的聲音似這大海上的一陣風,掀不起海麵的半分波瀾。
“我許你想象。”
“隻要你想,我可以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模樣。”
顧久被逗笑了,“為什麼要變?為什麼叫變?你不能做你嗎?”
“我喜歡你,又不是你裝出來的樣子。”
不是嗎?
謝拂想到沈傾,真的不是嗎?
謝拂眨了下眼睛,遮住其中異樣的神色,半晌,才玩笑般道:“那你虧了。”
“真實的我隻是一個並不討喜的人,可假的我卻可以有很多種模樣,你想要的我都可以。”
顧久:“……”
他懷疑謝拂是在說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但他沒有證據。
“哦……”他幽幽道。
“可是我隻想要一個你,隻想要你一個模樣。”
“是什麼?”這麼小的一個要求,謝拂是願意滿足他的。
顧久抿唇一笑。
“……愛我啊。”
謝拂攬著他的手一頓。
顧久卻沒察覺到一般,笑著去吻他,卻隻吻到了唇角。
“是你愛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