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他已經算不上青年,充其量是個有誌中年,彆人的青春期十幾歲就到了,偏偏他晚了許多年,如今才姍姍來遲。
而這熱血青春的情緒,令他觸碰到了這條不歸路。
巷子口的人影越來越近,直到看到腿,薛三爺掏出一把匕首,正要狠心割斷自己喉嚨。
砰!
遠處一道陌生的槍聲響起,薛三爺驟然睜開眼,眼中似乎迸發出亮光和忐忑。
他轉頭小心翼翼看去,卻見那站在巷子口的影子漸漸倒下。
薛三爺沒敢動,而是又等待片刻,這才向前走了幾步,又轉身悄悄往那個方向看去。
卻見那原本偽裝成接頭人的人已經捂著脖子倒在地上,身體看上去都有些僵硬,雙目圓瞪,滿手滿身鮮血,死不瞑目!
那把槍落在地上,沒人來撿,薛三爺向空無一人的四周看了看,拱手稱道:“不知是哪路壯士救了在下一命?今後所有需要,儘管來找薛某,薛某萬死不辭!”
等了片刻仍沒人出來,薛三爺隻得撿起地上的槍,悄然在夜色中離開。
他沒繼續找真的接頭人,敵人能夠李代桃僵,說明他們已經抓到了人,能對上暗號,說明那人已經招了,既然如此,那他們一定會有所準備。
那原本需要傳遞的消息,或許現在也成了等他們上鉤的誘餌,已經不值得信。
薛三爺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而在他走後,才有一道身影緩緩出現在夜色中,且在其後又悄然離開。
*
“去哪兒了?”屋簷下,提著一盞燈的謝拂靜靜立著,已經入秋,天氣驟冷,謝拂圍著一件披風,裡麵隻穿了一身裡衣,手裡的燈分明沒有電燈明亮,卻偏偏將他的眉眼照得柔和清冷。
姬書意靜靜看著,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謝拂才走上前,將燈放在姬書意手中,自己則領著人往屋裡走。
“你的手怎麼了?”謝拂瞟了一眼包紮起來的虎口,聲音微冷,眉眼輪廓原本還算柔和的弧度此時也徹底消失,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都透著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冷意。
姬書意的手還在輕微顫抖,見狀,也不由握住謝拂的手,他努力克服著顫抖,想要向謝拂表示自己好好的,沒什麼事。
“隻是出去一趟,遇上點小事,已經解決了。”
謝拂進屋,身後的姬書意還在勸道:“一點小傷而已,很快就會好。”
謝拂假裝沒聽到,晾了姬書意一整天。
而姬書意也不知是不是雖然做了件大事外,包好傷口後,便回自己屋睡。
隻是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夜裡,似乎總會出現一個滿臉是血,喉嚨更是有個血窟窿正在姬書意麵前,目光直直地盯著他,這似乎是個餓死鬼。
然而那血窟窿實在過於醒目,讓姬書意想不知道他是誰都不行。
他殺人了。
就在昨晚。
姬書意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會有這樣的一天。
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裡,他從未想過,自己這雙手,會在有一天變成劊子手。
輕易奪取他人的生命。
儘管這是一個書裡的世界,儘管這裡的人要麼是他所寫,要麼是他的世界衍生而來,姬書意也不覺得自己有決定他人生命的權利。
可他偏偏那樣做了,在上一次穿越時,還義正辭嚴地拒絕的姬書意,就在昨晚,親手取走了另一個人的性命。
姬書意閉上眼睛,腦子裡都是那人滿身鮮血倒下的畫麵,手不自覺顫抖,且似乎控製不住,不知如何停止。
其實姬書意沒學過槍,在此之前也沒用過,可在今晚,他偷偷用那把“借”來的槍時,手是那麼穩,眼睛是那樣專注,半點顫抖也沒有,他甚至隱約有種感覺,在這個世界,他隻要專注一些,就算有些事他其實不會做,沒有那種技能,但隻要專注,將精神力全都用在上麵,或許就能成功。
如有神助。
他看見子彈清晰地射中對方,對方也順利倒下。
姬書意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宿沒睡,直到天色漸明,才隱隱有了睡意。
昨夜一整夜,他都在不斷催眠自己,那樣做是必然的,他需要那樣做,來達到自己的目的,這裡不是真實的,隻是他的一個夢而已……
隻是他的一個夢而已……
他在用那並沒有多少信服力的話努力勸服自己。
謝拂醒來,沒看見姬書意,他不覺得姬書意是生他的氣,才沒來找自己。
他皺著眉敲開姬書意房間的門,隻見那人正躺在床上,緊緊裹著被子,將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裡。
謝拂稍稍鬆了口氣,可當他走近時才發現,自己還是放心早了。
姬書意生病了。
床上的姬書意渾身發抖,不斷冒著虛汗,臉色發白,額頭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一摸全都是汗水。
“姬書意……”
“姬書意?!”
謝拂急切的呼喚聲並沒有將對方喊醒,看著仿佛陷入夢魘中的姬書意,謝拂皺著眉走出去,“來人,快去幫我叫大夫!再讓人燒盆熱水來!”
“是,師兄!”
被抓壯丁的那位弟子飛快去辦事,積極得不行。
謝拂回了屋裡,很快,有人端來熱水,謝拂給姬書意擦了擦身體,還給對方換了一身衣服。
將手上隨意纏的紗布取下來,謝拂視線落在那很像開槍而承受住的後坐力導致的傷口上,凝眸半晌,卻最終隻是撒了藥,又用新的紗布裹上,從始至終,沒讓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到。
大夫很快到來,依然是五年前治過姬書意的那位,對方仔細診脈後道:“病人是驚懼憂慮交加,昨晚又受了刺激,還受了寒,這才倒下,我開點藥,記得每日都要按時按量喝。”
謝拂挑眉,“你說他不按時吃藥?”
大夫捋了捋胡子,“年輕人仗著自己身體好,心裡滿不在乎,到時候後悔莫及,我可沒辦法。”
謝拂,“好,大夫直接開藥便是,其他等我回來再跟他說。”
有病人家屬配合,大夫的工作輕鬆很多,比如不用煎藥。
姬書意這一病,一整天都沒醒,他睡得迷迷糊糊,仿佛有一個世界的力量要讓他走。
可他不想走,他貪戀一份熟悉的味道,他迫切渴望著那股熟悉的氣息,隻有在對方身邊,嗅著那股氣息,姬書意的心才放下來,似乎這裡才是他想要留下的地方。
謝拂被緊緊抓著手腕,其他送東西的人進來看到已經見怪不怪,紛紛眼觀鼻鼻觀心,當做沒看見。
謝拂走不掉,晚上也隻能留在這兒一起睡,或許是因為有熱源,第二天,姬書意醒了,且精神好了不少。
“你……”
他看見身邊也睜開眼的人,一句話沒說出來,就發現自己聲音很啞,啞到他似乎幾乎說不出話來。
謝拂起身給他倒杯水潤喉。
“感覺怎麼樣?”
姬書意微微閉眼,點點頭。
謝拂給他蓋好被子,“你病了兩天,終於醒了。”
姬書意想對他笑一笑,安撫他,可他此時還很虛弱,笑容也格外蒼白無力,仿佛是病入膏肓的人竭力掙紮,卻怎麼也隻是紙糊的老虎,一戳就破。
“師兄,藥來了。”
謝拂接過藥碗,作勢要喂姬書意,後者偏開頭去,似乎不想他喂。
“你以為你昏迷的時候,是誰喂的藥?”謝拂靜靜看著他。
姬書意:“……”
最終,妥協的姬書意喝完藥,見謝拂走開,心跳才漸漸緩了下來。
他的手指冰涼,是他知道,自己曾經用這雙手,剝奪了一個人的生命。
謝拂見他精神不好,便想找了報紙來給他讀,然而今天的新報紙才剛開個頭,內容就卡得謝拂說話聲音一頓,他整個人半晌無語,空氣都凝滯了一瞬。
怎麼不讀了?
姬書意看他,眼神示意。
謝拂將報紙隨手放在右手邊,離姬書意最遠的位置。
“今天的報紙有些無聊,待會兒我去給你找以前的老戲本,都是經典。”
謝拂作勢要起身,然而他剛走到門口開門,就有一個年輕人匆匆忙忙從外麵走來,著急忙慌道:“不好了不好了!師兄,薛三爺死了!師父他正喊你過去!”
謝拂根本一個字都沒來得及阻止,這番因為緊張加上喊人而必須放大的聲音一字不差地清晰落入了姬書意耳中。
等姬書意的大腦接收並消化了信息,他隻覺得大腦充血,頭暈目眩,一股強烈的排斥感和惡心感傳來,憋悶的胸口又是一堵,終於承受不住刺激,一股腥甜的味道自喉嚨蔓延,直到嘴裡,甚至湧出……
“啊!”
“吐血了!吐血了!”那報信的弟子膽戰心驚驚呼。
而謝拂則早在他喊之前,便快步走到床邊。
“彆說話!彆多想!”謝拂仿佛與年齡不符的沉著聲音在姬書意耳邊安撫著。
可姬書意就是聽不見,他滿心滿眼隻有一句話。
原來就算是夢裡,命運也不可更改。
他緊緊抓住謝拂的手,眼前的視線已經模糊,卻依舊艱難地想要說些什麼。
“對、對不起……”
“對不起……”
我以為可以……
可原來,也隻是以為而已……,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