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薛三爺晚了一天,但該死還是死了,這顯得他之前的掙紮無比可笑。
姬書意緩緩閉上眼睛,已經停止落淚的眼睛泛起了疲憊的紅腫。
“我想睡會兒,你先回去吧。”
逐客令一下,夏寧就是想留下來,也要擔心謝拂的心情,以及他確實還有工作,不可能一直守在姬書意身邊。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夏寧離開,姬書意半晌才睜開眼睛,伸出手,觸碰那淺淺現在被子上的些許陽光,雖然不明顯,卻也切切實實有溫度。
“……是真的。”
醫院是真的,夏寧是真的,就連這時候的陽光,也是真的。
所以,夢裡才是假的嗎?
謝拂……
謝拂……
他還有機會見到對方嗎?
姬書意茫然無措地想著。
*
“先生,陸司令三日後在香瀾公館設宴,邀請您去欣賞新的戲劇,您要去嗎?”一個半大小子拿著請柬過來,在謝拂麵前站定。
隨著時間的推移,作為這座大戲班的主人,他人對謝拂的稱呼也發生了改變。
從前戲班裡的人還會稱他師兄,可後來戲班大融合,為了統一,也為了表示身份的變化,戲班裡的人對謝拂的稱呼也成了謝先生,或者先生。
從前那似乎還帶著些許親切的師兄,已經一去不複返。
一代新人換舊人,當年輕人長成,出頭,跟在謝拂身邊的,就變成了新一輪的年輕人。
恍惚間,謝拂偶爾會有種時光並未走動,自己也並未改變的錯覺。
從對方手裡接過請柬一看,“香瀾公館,這地方什麼時候成了那姓陸的了?”
“應當是買來的。”那小少年想了想回道。
是嗎?
如果那位所謂的陸司令真的這麼有錢,還需要愁他的軍餉嗎?
這麼多年過去,政府的掌控力越來越弱,早就給不出軍餉,那些士兵也知道這是誰給他們發的軍餉,從此之後,這些士兵也會徹底成為忠心於他的人。
誰都有這樣的野心和決心,隻是沒有那樣的實力。
不是治軍實力,而是後勤實力。
若是能得他幫助,對方才會高枕無憂。
這也是這幾個月來,那所謂的陸司令經常在他麵前獻殷勤的原因。
“推了……”
話音未落,便有人從外麵進來,“先生,您讓我盯著的,終於有消息了,那薛家小姐定了親的未婚夫,似乎剛剛從國外回來了!”
謝拂將那份請柬重新拿起來,再看了看時間,“挺好的,告訴對方,我會準時赴宴。”
小少年不明白謝拂為什麼會反應如此不一樣,卻還是乖乖出去回話,那得到回應的陸家管家喜不自勝,洋溢著笑臉離開,將這樣的好消息告訴了陸司令。
陸司令也不由笑了,他吩咐管家一定要把三天後的宴席安排好,半點差錯也不能有。
家裡什麼太太姨太太,來打探消息,通通被擋了回去,且被態度不怎麼好的陸司令勒令閉門思過,不許出來。
幾個太太萬分不滿,“不過是個戲子,還是個男的,有什麼可寶貝的,竟值得他這樣!”
謝拂尚且不知道自己在某些人眼中已經成了狐狸精的代名詞,如果知道,他一定不會赴宴。
之所以會答應,不過是因為他想多出去轉轉,而這份請柬,恰好是一個機會而已。
男女主長大後重逢,且要履行婚約,自此,這本書的正文劇情正式開始。
而謝拂所想做的,似乎也該開始了。
赴宴當天,陸司令派人派車來接謝拂過去,謝拂拒絕了,理由十分正當,“我有車。”
陸司令無奈,苦笑道:“謝先生,您若是連這點展現紳士禮儀的機會都不給我,我當如何向你表現自己的誠意?”
謝拂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坐上車,透過車窗說了一句,“陸司令,機會是自己創造的,而不是彆人讓的,如果你做不到,那也隻能說明你的無能而已。”
“你應該做的,是應該改變自己的無能,而非拿它來賣慘。”
陸司令:“……”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是唱戲的,這說話就是犀利,偏生他還沒辦法反駁,因為無論如何聽起來,謝拂的話都該死的有道理。
謝拂坐車到了香瀾公館,那邊的宴席已經準備妥當,當謝拂在桌邊坐下來的那一刻,便有化好妝的人上台表演。
對方表演的並非是京劇,竟是黃梅戲,聽起來彆有一番風味。
且謝拂聽得出來,台上的人唱功也很棒,算是頂尖水平,也不知是被這陸司令從哪兒找來的,這樣的人才,單單給他一個人唱戲,真是浪費。
“這幾位先生是哪兒的人?”一場戲罷,謝拂狀似好奇問。
“南方來的,本是來京城投奔親戚,誰知道親戚早就找不到了,恰好遇上陸司令在招人,我們便來試一試。”於是真的選中了。
原本他們以為陸司令招人是為了私人養戲班,這事在過往的大戶人家家中並不罕見,甚至有的人養戲班不僅僅是為了聽戲,還為了……
對此,這戲班裡的人也曾擔心過,但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還是先擔心肚子能不能吃飽更好。
而在仔細了解過後,才知道對方是希望他們能為一個人唱戲,知道這些後,不得不說,眾人齊齊鬆了口氣,這已經比他們想象中的好多了。
謝拂看了看,搖頭道:“不必了,世道艱難,你們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已經不容易,如果因為我一己之私,圈養你們,讓你們的觀眾隻有我一個,那將是彆人的損失,也是你們的悲哀。”
那戲班感覺心中震動,紛紛跪下要磕頭,謝拂隨意掃了身邊人一眼,對方便機靈地跑去將它們扶起來,“幾位彆跪了,我家先生不喜歡彆人下跪。”
將這個戲班處置好,謝拂才轉頭看向一直一眨不眨看著他的陸司令,“陸司令,這樣怎麼樣?您不會覺得我過分,一點也不珍惜你送的禮物?”
陸司令倒也不是撅嘴葫蘆,他說話還是很有風度的,“禮物隻有在取悅收禮人時才有意義,能讓謝先生開懷,是他們的榮幸。”謝拂被迫聽見一席諸如此類的彩虹屁,聽到最後自己都麻木了,懷疑自己這次答應他來赴宴這件事的正確性。
以及陸司令這人的司令身份,不會是用彩虹屁吹來的吧?
在了解到某個人的性情和風格後,便會靈活轉換自己的言辭,爭取那之後的彩虹屁吹得對方高興,能有這種能力,那也算是一種本事。
謝拂沉默不語地吃了這頓飯,最後離開時,陸司令也沒有急切追問,而是十分禮貌地送他離開。
管家擔憂地看著他,就連身邊的副官,也因為未來軍餉的問題而憂心不已,偏他還能沉住氣。
在謝拂走後,副官小聲報告自己知道的信息,“司令,我聽小道消息說,這位謝先生從前有過一個情人,隻是不知道怎麼的,對方沒多久就去世了。”
“這不正好嗎?證明他不是無心無情鐵石心腸的一個人。”陸司令十分樂觀道。
“可活人怎麼能跟死人爭?”
“誰說需要爭了?”
“死人終究隻是死人,除非他活過來,否則對方的未來永遠隻屬於活人。”
而活過來又是不可能的事。
在陸司令氣定神閒的時候,謝拂正坐在車裡反思,明明有那麼多可以出去露麵的機會,為什麼自己非要應下這次宴會?
一晚上彩虹屁聽得他一頓飯都沒滋味。
“先生,以後陸司令的邀請是不是要直接拒絕?”
“……不必。”
謝拂是不喜歡那人油膩,但是作為一個司令來說,對方也不是全然沒本事,未來還存在合作的可能。
“好的先生。”
車子在夜色中馳行,謝拂靠在車窗邊,望著窗外幾乎沒人的城市夜色,靜默不語。
雷聲轟鳴,不過頃刻之間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車子默默減速,前方的道路即使在車燈的照耀下,也顯得格外模糊,以至於有一道身影明明就在眼前,卻也差點撞到。
司機急刹車停下,那外麵的人似乎也才從驚嚇中回神,與車內的人四目相對。
謝拂沉靜的眼眸似乎凝固在這夜色中,視線專注落在車外的人身上。
那人快步走到車窗邊敲了敲,等車窗降下一道縫隙,雨珠順著風飄進車裡,落在謝拂臉上,同樣和雨一起,進入謝拂眼中的,還有那人狼狽的模樣。
對方靜靜看著他,半晌,才笑了一下,可整個人都在雨中,這個笑容實在不明顯,甚至隱約分不清究竟是哭還是笑。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請問……能收留我一下嗎?”,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