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雖也是本朝服製,可與京城比起來還是有明顯區彆,加上氣勢和樣貌上的些許不同,還是很容易看出來,不是本地人。
謝拂穿金佩玉,出手大方,看著就是富貴人家的小郎君,還不講價,不少店鋪和小攤都拿他當冤大頭,熱烈推銷各種新鮮有趣和昂貴的貨品。
謝拂走了半條街,身後跟著的幾個近衛,就有兩個已經掛滿了東西,正聽謝拂的吩咐,先把東西帶回去再來。
謝拂假裝沒有看到其他人明裡暗裡打量觀察的目光,毫不掩飾自己,十分張揚地在街上行走,這裡瞧瞧,那裡看看。
直到一家買衣服和布料的鋪子,謝拂隨意一瞟,目光便定格在一件物品上。
他轉身邁進,將掛在牆上的一頂帷帽摘下。
摸了摸上麵的紗,他雖沒摸過蕭令月的那一頂,卻也覺得這頂帷帽的材質沒有那頂好。
掌櫃熱情迎上來招待,“小郎君可是要給家中妻妾買帷帽,這頂隻是尋常,小的去給您拿更好的來。”
謝拂還在低頭看手裡的那頂,掌櫃轉頭讓夥計去拿貨。
謝拂看了一眼,發現那頂帷帽確實不錯,料子雖比不上將軍府的,也比不上蕭令月的,卻也是難得的上品。
“這是新到的天雲紗,就是本店,也隻有極少的量,小郎君若是要,還有幾匹可以裁成衣服,或者送後宅妻妾也是好的。”
謝拂隨手將那頂帷帽戴在頭上,轉頭向四周看了看,卻在與對麵樓上一人對視後頓住。
隔著一條街,二人一俯一仰,街上的行走聲,叫賣聲,說話聲,笑聲哭聲吵架聲……各種嘈雜的聲音都似乎在這一瞬安靜下來。
謝拂微微一挑一側天雲紗,那一層若有似無的阻隔也徹底消失。
還是蕭令月率先收回目光。
謝拂將那頂帷帽摘下,讓人放下銀兩。
“小郎君,多了多了……”掌櫃連連道。
謝拂轉身的動作毫不猶豫,“我高興。”
掌櫃在心中感歎,要是這種客人再多一點就好了。
人傻錢多。
謝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定義為人傻錢多,否則一定會收回那多給的一倍錢。
他帶著戰利品回臨時住處,開始準備覲見的事。
*
丞相府
京兆尹滿臉苦色,“程相,下官也是沒辦法了,這北地來的小將軍可不是什麼好招惹的主,我被他逼得沒辦法,要是五天後沒結果,他隻怕要把衙門給掀了!”
“一個毛頭小子而已……”程相語氣不屑,看向京兆尹的目光更是嫌棄。
但他到底也還忌憚著北地的謝成,那個混不吝的家夥,當年可是個一言不合就開戰的家夥。
在太平的日子過久了,就不喜歡麻煩,要不是北邊的蠻夷蠢蠢欲動,擔心有朝一日謝成會和以前一樣,借著戰事順理成章地開戰,轉頭又調轉槍頭威脅中樞,他也不會將這個麻煩請到京城。
想到對方壞了他的好事,自己不但不能教訓,還得給對方一個解釋,程相就隱隱後悔,請這個北地來的土包子過來,是不是做錯了?
他找來跟人吩咐,“去和娘娘傳話,就說北地來的小子囂張得很,絲毫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是。”
*
第二天,宮裡派人來傳話,召謝拂進宮。
謝拂從容進宮,卻在宮門口被攔了下來。
校尉施禮後道:“謝校尉,進宮不可攜帶武器。”
謝拂身上還有新封的校尉職位,用官職稱呼也可以。
謝拂將腰間的橫刀解下,交給自己的近衛,“在這兒等我。”
說罷,他便背著手悠悠閒閒進宮。
領路的小兵不著痕跡觀察著。
見這位謝小將軍四處張望,眼睛就沒停下來過。
心中暗暗忖度,這位北地來的小將軍大約是沒見過如此富麗堂皇,恢宏雄偉的皇城。
難免生出幾分輕視之意。
待他領到外宮內宮分界處,為謝拂領路的人便換成了內侍。
“謝小將軍,陛下還在禦花園,您且在此地稍等片刻。”那內侍將謝拂帶到一處宮殿安排人伺候著,自己就下去了。
食物茶水一一送上,甚至還有宮女服侍,謝拂想要什麼,說一聲便有人去辦,也算是貴賓待遇了。
隻是那說是去傳話的小內侍,去了很久都沒回來。
謝拂在這殿中隨意行走,又等了兩刻鐘,才聽到殿外傳來的說話聲。
“煩死了,整天見這個見那個,朕的小紅都還等著朕呢!”
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從殿外進來,青年皺著眉,麵上帶著明顯的不悅。
然而這不悅在他看見殿內之人後瞬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驚喜,明亮的雙眼中充滿著讚歎,“烏餘,怎麼不早點跟朕說,來的是個美人啊!”
“這要是早說了,朕能讓美人等這麼久嗎?!”
那傳話的小內侍連忙給自己兩個耳光,動作很輕,也就是做做樣子,“是奴婢的疏忽!”
李未心情好,不跟他計較,擺擺手隨意道:“算了算了,還不快去給美人上茶……”
話音未落就看見桌上已經動過的茶水點心,“已經上過了啊,再去上一壺,用朕最喜歡的那個碧林觀月。”
“是。”
內侍退下,謝拂這才對對方行禮,“微臣……”
隻是這禮還沒行,便被李未製止了。
“美人行什麼禮,朕開恩,你可以見朕不拜。”李未絲毫沒有帝王的威儀,笑盈盈地看著謝拂,“你叫什麼名字?”
“謝拂。”
“謝拂?”李未茫然片刻,隨後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就是謝將軍的兒子!”
顯然對方根本沒將今天的召見放在心上,謝拂甚至覺得,對方連他爹的名字都不記得。
他微微點頭,“回陛下,正是。”
“朕聽說你很會玩,那你會不會跟朕的小紅玩?”李未雙眼一亮,興奮問。
謝拂微微挑眉,這個聽說……又是從哪兒聽來的?
“不知陛下說的小紅是……?”
李未毫不猶豫領著謝拂去了禦花園,到了地方,便指著一個籠子說:“看,朕的小紅!”
謝拂目光落在那隻關在籠子裡的大公雞上,抽了抽嘴角。
“如果陛下說的是鬥雞,微臣略知一二。”
李未聽謝拂說略知一二,當即得意道:“那朕比你厲害!”
他自信滿滿,畢竟他可是養了小紅這麼久,連每天吃什麼拉幾次都知道,其他公雞根本比不上這一隻,而跟他玩的小內侍也從來沒贏過。
謝拂手裡沒有公雞,李未十分大方地讓他在雞舍裡挑一隻。
裡麵養了不少公雞,顯然這位皇帝很喜歡鬥雞,底下人也樂得用這個法子討好他。
謝拂從裡麵挑了一隻,跟李未的那隻小紅展開戰鬥。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小紅上一輪已經戰鬥過,消耗了力氣。
謝拂選的那隻不起眼的公雞竟然要贏了。
皇帝皺眉,周圍人都以為他會生氣,誰隻卻看見李未抱著受傷的小紅心疼地安撫:“不打了不打了……小紅都受傷了!”
比起贏,還是小紅更重要。
李未瞪了那隻謝拂選的公雞一眼,“今晚就把你下鍋!”
內侍明白了,這隻雞活不過今晚。
有人用餘光小心看了這位謝小將軍一眼,卻見對方恭維道:“陛下重情重義。”
眾人:“……”
凶名在外的鎮北大將軍的兒子,怎麼還奉承皇帝?
還是個沒實權的傀儡皇帝。
想想對方剛到京城,摸不清情況的時候總要謹慎一些,便又似乎明白了。
謝拂一直在宮裡待到下午,期間甚至皇後還來過。
謝拂見了那位皇後,對方卻對他的態度一般。
想想對方的姓氏,謝拂便明白了。
皇後心情不好,昨日收到她爹的暗示,要給皇帝吹枕頭風,讓皇帝對這什麼謝小將軍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她昨夜又是溫言軟語,又是殷勤伺候,累了半宿,李未當時倒是聽什麼應什麼,答應得好好的,結果轉頭睡醒什麼都忘了,腦子隻記得他的那些玩器。
見謝拂長得好,就對他態度好,見謝拂會玩,更是對他喜歡的不行,她昨天的功夫都白費。
她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問題,而是她爹的問題
要不是他爹將皇帝養得這麼廢物,沉溺於玩樂,她能失敗嗎?
這麼一想,也就不糾結那麼多,開始繼續磨著皇帝要他晚上來她宮裡,有好玩的等著他。
她想要個孩子,隻是成婚這麼久,他們始終沒有過生育。
以前她不著急,年初宮中進了不少妃嬪,她不得不急。
李未隨意點頭應下。
在宮裡這段時間,李未向謝拂展示了他的許多成果,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應有儘有。
而謝拂每個都能說得上話,讓李未簡直將他引為知己,差點就要把謝拂留下來秉燭夜談。
還是皇後見不得謝拂受皇帝喜歡,提醒他今晚還要來她宮中,才讓謝拂得以在下午脫身出宮。
出宮後,謝拂神色淡了下來。
“近兩日宮裡要是還召我進宮,幫我推了。”
陪人玩也是要花精力的,尤其是對著那堆在他眼中沒什麼意思的玩器,謝拂沒有無視,當甩手掌櫃說自己什麼也不懂,還是職業素養的功勞。
京中不可縱馬,謝拂坐著馬車,放下簾子時,目光注意到皇城外還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的規製、燈籠造型和風格顏色,充滿了既視感。
謝拂微一挑眉。
謝拂走後,皇後也沒能請走李未,被李未讓人送回宮中。
當其他人都已離去,才有人從側殿走出。
那人一身月白衣衫,大約是剛剛醒來,加上休息得好,素來蒼白的麵上染了幾分紅暈,看上去氣色比平時好上許多。
他在皇帝的寢殿中行動自如,無人約束,自在得仿佛在自己家中。
當那人進來時,李未雙眼一亮,直接丟下手中少府送上來的精心準備的玩器,一路小跑著從內殿到外殿,腳步輕快地迎上前,笑容親切,態度嫻熟自然,言語間都透著對其他人都沒有的真誠。
“令月,你終於睡醒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