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拂隨意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有人等著呢。”
白榆看他,大概領會到什麼,便沒再追問,隻是臉上露出幾分喜悅,微彎的眉眼顯示著他的好心情。
“這樣啊,那就不能留他了。”
謝拂走到他身邊,“本來也不想留。”
白榆笑容更大,牽過他的手進廚房,“那你來幫我看看,我調的奶油怎麼樣,我可是嚴格按照視頻裡學的……”
空氣裡都飄散著奶油微甜的氣息。
*
謝君蘭匆匆回家,回臥室瞅了瞅,卻沒見到人。
“你回來啦!”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將他給嚇了一跳,他匆匆回頭,就看見姚蘇葉穿著他的睡衣,頭發濕漉漉,身上也還有沒擦乾的水漬,明顯一副剛洗完澡的模樣。
“你怎麼……”謝君蘭眼睛都看直了,一副想要回避,卻又甩脫不掉的模樣,麵上不顯,卻心慌不已。
姚蘇葉低頭看了看自己,笑了笑,“你說這個啊,我剛睡醒覺得渾身不舒服,就借學長的浴室洗了個澡,還順便借了件睡衣,學長應該……不會介意吧?”
他笑眯眯地看著謝君蘭,眼中明顯是期待。
謝君蘭勉強維持住平靜,假裝淡定道:“不介意……”
“對了,咱們今晚上哪兒吃飯啊?伯父會介意我去蹭飯嗎?”
謝君蘭回想起自己剛剛從他爸那邊落荒而逃,現在又回去,實在不像樣。
“我給你下麵,你喜歡吃什麼麵?”
姚蘇葉想了想,試探問道:“該不會是紅燒牛肉、老壇酸菜,或者香菇燉□□?”
謝君蘭:“……不是。”
謝君蘭做了兩碗雜醬麵。
當然,雜醬是買的現成的。
所以他隻煮了麵。
真的隻有麵。
等吃完這碗麵,姚蘇葉長長歎了口氣,轉頭對謝君蘭感歎道:“學長,不如下次咱們還是上伯父那裡蹭飯吧?”
謝君蘭:“…………”
他現在懷疑對方追他就是為了吃他爸的飯了。
不對,對方追他的時候根本沒吃過他爸的飯。
謝君蘭鬆了口氣,畢竟這輩子第一個對象是靠他爸賺來的這種事說出去也挺戳心。
不說也戳心。
“明天周末,我們可以一起上我爸家……”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對自己自然而然地說出“我爸家”愣了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認定那裡才是他爸家了,而不是他住的這裡。
一隻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謝君蘭回神,“嗯,就是這樣,今晚你住我房間,我睡主臥。”
姚蘇葉笑眯眯道:“學長,剛交往第二天,就帶我見家長,這樣是不是太著急了。”
“我這不是……我這不是……”謝君蘭麵色微紅,將他的嚴肅精英形象毀得半點不剩。
“我這不是因為……因為你已經……”
“已經向我媽介紹過你了嗎?”姚蘇葉看著他,“學長,如果你不知道這件事,還會答應跟我交往嗎?”
謝君蘭一愣。
作為被原主一手養大的孩子,謝君蘭其實許多方麵都和原主很像,比如在麵對性向麵對人言的膽怯。
無論表麵看上去有多厲害,實際上其實很膽小。
不敢承認,不敢麵對,不敢表現得和彆人不一樣。
因此,即便麵對有好感的人,也很難跨出那一步。
這樣的人,但凡姚蘇葉不那麼主動,但凡他沒得到回應就放棄,謝君蘭說不定都會跟原主一樣,打幾十年光棍。
“……會。”
幸而姚蘇葉夠主動,夠堅持。
謝君蘭看著他,眼睫微顫,抿了抿唇,緊了緊手中,卻還是堅持道:“我會。”
姚蘇葉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傾身湊到謝君蘭麵前,“原來……學長這麼喜歡我啊?”
“但是……我怎麼沒看出來呢?”
“你都沒吻過……”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向來不肯多動一步的人,便抬頭堵住了他的嘴。
沒吻過嗎?
那現在吻了。
……
謝拂都沒想到,自己那便宜兒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在確認關係短短一個月內,就將官宣見家長這些步驟都做完了。
又在接下來半年內,將交往、戀愛、訂婚結婚等步驟也進行完。
或許是從公開後非但沒有受到排擠和鄙夷,反而感受到了不少善意和理解鼓勵了謝君蘭。
他漸漸覺得,同性戀似乎……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尤其是身邊還有個比他更坦然更開放的男朋友。
在對方的影響下,他也漸漸從以前的刻板印象中走出來,重新認識了一下這個世界。
於是,覺得自己越來越勇敢的他,決定要給自己和男朋友辦一場沒有法律證明的婚禮。
謝拂也被請求幫忙,然而他是樂於助人的人嗎?
可架不住白榆感興趣,興致勃勃地幫謝君蘭策劃,為此,謝拂也不得不加入進來。
“弄那麼花哨做什麼,簡簡單單不好嗎,你看看他要請多少人,請這麼多人難道不花錢嗎?”謝拂一邊幫忙還不忘在白榆麵前抱怨。
白榆無奈失笑,“也沒花你的錢啊。”
“這是錢的問題嗎?”謝拂抿唇看他。
這是要寫多少張請帖的問題。
這可都是他在寫。
沒辦法,在幾人寫字看誰寫得最好的時候,謝拂勝出了。
他當然不想贏,為此還刻意寫差。
然而他低估了其他人的寫字差的程度。
在他已經刻意寫差的情況下,其他人也寫得比他還差。
這就沒辦法了。
為此,謝拂怨念頗深。
白榆也心疼他要寫那麼多請帖,湊過來說:“我來幫你。”
“反正他們也不會仔細看,誰寫的估計也看不出來。”
他將所有請帖搬上來,“這些夠不夠啊?你確定數量是夠的嗎?”
謝拂哪裡知道,他隻管寫,“沒有再買就是了。”
他將白榆拉到身邊坐下。
有人陪著做某件事,這件事一瞬間就不無聊了,謝拂也沒了那麼大的怨念。
屋子裡安靜了好一陣。
隻是這請帖這件事也過於無聊,還費手。
他們寫一會兒就休息一會兒,寫了一整天,才勉強將這些請帖寫完。
寫到最後,連白榆都能將請帖上麵的字記下來了。
最後請帖還剩下兩本,估計是他們訂請帖的時候多餘留出來的,擔心寫壞了沒多餘的替換。
婚禮當天,兩人作為新郎的家人,又要忙碌一整天,等婚禮結束時,結婚的那兩人倒是早早脫身,他們卻還要送客要跟酒店商議宴席後續,雖然花的不是他們的錢,但是謝拂寧願花錢,也不想為彆人的婚禮操心。
等回到家時,兩人疲憊不已。
白榆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澡,謝拂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寫什麼。
等白榆出來時,看見的便是他埋頭伏案的身影。
昏暗的台燈下,謝拂戴著眼鏡。
是他平時基本不會拿出來的老花眼鏡。
白榆心中微動,湊上前想要問。
“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聞言,白榆腳步微頓,微微一笑,轉身去吹頭。
等白榆再回來時,謝拂已經拿了衣服,去洗澡。
他目光往還亮著燈的桌上一撇,餘光掃見一抹紅。
很像新年時,謝拂穿的衣服的顏色。
也是最喜慶的顏色。
他緩步走上前,將那抹豔色拾起。
到了白榆這樣的年紀,已經很少有能觸動他,令他色變的事物,他看著眼前這張紅底金字,看著上麵的字字句句,眸光似隨著燈影而流轉。
謝拂曾買過一個星空投影儀,將它在黑夜中打開,就仿佛整個人置身於星空裡,在星海中傲遊。
那些人造星光璀璨靜謐,溫柔楚楚。
但終究不如此時的眸中光影。
同樣是“人造”,一個用的是科技,一個用的卻是感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但一定很久很久。
就像看到喜歡的東西便轉不動眼睛,遇到喜歡的人,便放不下那顆心。
“寫得怎麼樣?”
謝拂自他身後前傾,聲音便響在他耳邊,近在咫尺。
白榆微微轉頭,輕輕笑道:“很好看。”
“所以你之前寫請帖,是沒認真嗎?”
謝拂:“……”
他抿唇側頭,正對上白榆的眼睛,頓了頓,“我隻對寫自己的請帖認真。”
白榆轉頭重新看著手裡那兩份用剩的剪紙做出來“請帖”,再次笑了。
紙上的文字不似人筆,更像是燙金。
他又想,這人連才藝這事也騙了他。
“現在應該很少人寫這些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但似乎,應該說些什麼,那就說說吧。
“誰讓我們老呢,既然老,那就該用些老一點的東西。”謝拂隨意道。
白榆失語半晌,他萬萬沒想到,連老這件事,都能被對方拉出來當理由。
在謝拂口中,仿佛老這件事,不是什麼遺憾和缺陷,反而是件美事,帶著趣意。
在這人麵前,老,從不需要畏懼。
謝拂將他手中的紅紙抽出一張。
“年輕有年輕的活法,年老有年老的樂趣,隻要相遇,那就不遲。”
他將紅紙卷起,將之遞給白榆,“這份才是你的。”
白榆訥訥接過。
謝拂便又對著他攤開手,“你該將我的婚書給我了。”
白榆又緩緩將那張薄薄的紅紙放到謝拂手心。
紙上的“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仿佛一個個都化成了金色火焰,灼熱的溫度將手心燒得滾燙。
燈下,謝拂並未笑,隻是眉目染上幾分溫柔。
他這人,笑時未必真,認真時,常不笑。
“詩中黃昏老,我道黃昏早。”
“未來尚且還有幾十年,幾千天,今後的每一天,都是最年輕的我們。”
“白先生,願意跟我赴一場黃昏宴嗎?”
白榆眸光閃動,在這半明半暗間,尤為明亮。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握緊了那紙婚書,將手緩緩地、緩緩地……放進謝拂手裡。
謝拂抿唇。
將它握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