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也做不了彆的,隻能開了一些不一定有效的藥。
很多病人到了謝拂這個階段,就是熬,熬日子,對於他們來說,或許死才是更好的選擇。
然而醫生不能這麼說,救死扶傷是他們的指責,許多患者家屬也不一定能夠接受。
至少唐韶千不能。
他帶謝拂回了家,再沒去過醫院。
不知不覺到了唐韶千生日。
謝拂罕見地清醒過來,他微微一笑問:“唐先生,生日打算怎麼過?”
唐韶千一愣,沉浸在謝拂清醒喜悅中的他,這時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生日,
說實話,連他自己早幾百年都忘了,也不知道謝拂怎麼知道的,更不知道他是怎麼在生病的情況下還記得的。
但這並不影響他高興。
他抱著謝拂,認真道:“你能醒來,就是最好的生日。”
謝拂無奈搖頭,“沒出息,就不能提一個更高一點的要求?”
唐韶千卻依舊如此:“我沒什麼要求。”
最終,在謝拂的強烈要求下,唐韶千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兩人坐在院子裡,在月色下點亮蠟燭,四周花樹上掛著月亮燈,悠揚的音樂聲飄蕩在空中,每個音符都仿佛染上了浪漫的色彩。
“生日快樂。”謝拂牽住唐韶千的手,吻了吻。
唐韶千俯身在他唇上一吻。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謝拂,似乎擔心自己錯過任何一個謝拂清醒的瞬間。
“謝拂……”
謝拂笑了笑,想說自己今晚一定會很清醒,卻又擔心這變成一個fg,隻好默默在心裡約定。
當晚,這頓燭光晚餐確實完整且安全地度過。
唐韶千卻隻覺得自己走在懸崖邊,腳下是自己喜歡的寸寸月光,恨不能一直走在月光中,卻又時刻擔心月光消失,他徹底墜入懸崖。
當晚,他舍不得睡,纏著謝拂看電影。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謝拂在身邊陪著他,太讓人安心,唐韶千聽著電影的聲音,沐浴在屏幕的光影中,漸漸睡去。
謝拂轉頭看著他。
枯瘦蒼白中似乎帶著些許青灰的手猶豫半晌,終究沒撫上唐韶千的麵龐。
幽幽的光影照映著兩人模糊的身形,在這個平靜的夜裡,仿佛旁觀的見證。
見證……
見證……
*
翌日。
唐韶千睜眼醒來,遮擋的窗簾將陽光隔絕,暗沉的房間中,他起身將窗簾拉開,等眼神清明,方才看向謝拂的方向,見謝拂躺在床上,安安靜靜,也並未有什麼異樣,隻是上前想要將人叫醒,他還懷著謝拂清醒的奢望。
然而當手觸碰到謝拂時,心頭頓時重重一跳。
不似平常溫軟的身體帶著些許詭異陌生的僵冷。
分明還在夏天,唐韶千卻仿佛被一盆冰水澆入寒冬。
……
“……謝拂?”
“……謝拂。”
“謝拂
……”
他未曾去探謝拂的鼻息,隻固執地這麼喊著。
然而他喊了幾聲,幾十聲,幾百聲……都未有人應。
甚至沒有任何動靜。
終是像送走蘇素那樣,等來了這一天。
唐韶千回想起過去,他曾問謝拂,等到對方走時,他會有什麼感應。
事到如今,他終於得到了答案。
世界成了灰色,唐韶千從未體會過,原來真正的行屍走肉,是這種感覺。
在房間裡待了不知道幾天,最終還是因為擔心謝拂的屍體會因為放置太久而腐爛異味,才終於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打的電話,叫人幫忙收斂屍體,他隻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
“先生,這是從死者身上發現的,應該是留給親人的東西。”唐韶千眼神緩慢轉動,最終落在一個小小的存儲卡上。
“先生,請問要進行屍體檢驗嗎?”
唐韶千微微動了動乾澀的唇,“檢驗……什麼?”
“他能活過來嗎?”
“不能。”
“但我懷疑,死者並非是自然死亡。”話音剛落,說話那人的衣領就被揪住,下一刻,唐韶千泛紅的雙眼死死盯著他。
“你說……什麼?”
*
“檢驗結果表明,死者生前一次性服用過大量藥物……”
這些藥物少量吃隻會讓身體衰敗,一次性吃太多,那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因為死因出現意外,警察介入調查,首先調查起的,就是死者去世時身上的東西。
而那張小小的存儲卡顯然有些重大懷疑。
作為死前和謝拂單獨在一起的唐韶千,一開始被列為第一嫌疑人。
然而在看完存儲卡裡的東西後,警方撤銷了調查。
他們把那張卡還給了唐韶千。
當看完裡麵的東西後,心中縱有萬般疑惑和猜想,如今也都得到了解答。
視頻開始,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的謝拂。
屏幕裡的謝拂看上去要更年輕一點,精神更好一點。
“唐先生。”
原本看著窗外的謝拂,轉身看向鏡頭,他坐在椅子上,窗簾輕輕飄飛,陽光溫暖輕柔。
“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清醒多久,那就……能有多久算多久。”
“我記錄了自己所有清醒的時候,都放在這個存儲卡裡。”
“從確診後,每一次清醒的時候,每一次想你的時候,我都會寫你的名字。”
視頻裡的謝拂轉開眼眸,似乎在規避屏幕外的唐韶千。
“還記得,你曾經問我,會不會一直記得你,一直認得你,一直愛你。”
“我說,會,一直都會是你。”
“可是現在,我也不確定起來。”
“不確定那個發病時不認得人,沒有反應的自己還是不是你想要的我,是不是我承認的自己。”
“我不怕發病,卻怕死之前都是那樣的自己。”
“怕直到死亡,你都等不到我最後的清醒。”
謝拂重新看著鏡頭,眼神平靜,一陣暖風拂來絲絲縷縷溫柔。
淚水模糊的視線,唐韶千用力眨了下發紅的眼睛,兩行淚溢出,視線卻再次清明。
視頻裡的謝拂笑了一下。
“所以我決定了自己死亡時機。”
“我無法保證自己什麼時候清醒。”
“卻能確定自己直到最後一刻,也在愛你。”
生時是你,死時也是你。
唐韶千找到了謝拂說的,那個寫了他無數次名字的本子。
準確來說,應該是一張白紙。
白紙上有千千萬萬個“唐韶千”,每一個都是謝拂在清醒著寫下,每一個都是一句“我愛你”。
這千千萬萬個“唐韶千”,組成了一幅畫,畫上的唐韶千閉著眼睛,有一道陰影,似在吻著他的眼睛。
角落裡留著最後一個唐韶千,還有一句這張畫上唯一不是“唐韶千”的字。
——彆哭。
又是一年春時,年輕人將花束放在墓前,他在墓前坐下,從早晨到傍晚,從日出到日落。
直到守墓人巡視。
“小夥子,這麼晚還不回家?”
守墓人年齡不小,見過人生百態,知道能在這地方的,都有些一些難過的過往。
“這人啊,總要往前看……”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給打斷了。
“這裡麵,是我愛人。”他的聲音清清冷冷,卻並不刺人,隻是平靜。
守墓人愣了一下,“那你愛人一定也不想看你在這兒吹冷風。”
年輕人笑了一下。
他伸手輕輕撫過墓碑上的照片,上麵是謝拂年輕時的模樣。
守墓人也看了照片,墓碑上的字沒看清,但照片上的年輕人卻令人一看就覺得惋惜。
他以為對方是英年早逝,心中感慨。
“年輕人,這世上沒什麼不能……”
“我們般配嗎?”
守墓人一愣,“嗯?”
“我們般配嗎?”
雖然一方已死,再說般配這話不吉利也更紮心,但明顯這年輕人隻想聽肯定的回答。
守墓人心中不忍,便輕歎一聲,聲音憐憫。
“你們很般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