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邇看不見,但就是能感覺到被麵前這人注視著。她抿了下唇,朝向裴霽所在的地方,她的眼睛所視的方向,並未對準裴霽,而是落在裴霽身側的空氣裡。
但裴霽知道,宋邇是想看著她說話。
“你以後,還會再來嗎?”宋邇問道。
“不會。”
裴霽已經考慮過了,這間房子的產權會轉到她父母的名下,宋邇不適合再在這裡居住了。她需要搬走。這裡以後就是一間空房子,爸爸媽媽可能會留下它,也可能會害怕睹物思人,把它賣掉。
不論是哪一種,裴霽都不會再來。
宋邇不知道她的考量,聽她拒絕得毫不猶豫,神色黯淡了下來,十分失落。
“我一個人待著特彆悶,都沒有人陪我說話。”宋邇的聲音低低的。
她的坐姿很端正,背部的線條筆直的。有這樣坐姿的人,總讓人感到強勢或難以接近,但宋邇不是。
可能是她那雙看不到光的眼睛,讓人忍不住同情,又也許是她白皙光潔的頸顯出幾分脆弱,她看上去確實有些孤零零的。
裴霽覺得手裡捧著的茶似乎也不那麼好喝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能安慰宋邇。
宋邇卻完全不知她的為難,像是好不容易逮著了一個能聽她講話的人,一下子就打開了話匣子,控訴起來:“我沒有特彆好的朋友,爸爸媽媽都不在國內,本來就很無聊了,裴藝還那麼忙。有時候吃著飯,她就走了,有時候話說到一半,接個電話,她又要走。每次都道歉,但從來不說她會改,因為肯定還有下次。”
她的語氣,就跟小朋友抱怨父母太忙,沒有時間陪她玩一樣。裴霽笑了一下,又覺得心酸。宋邇要是知道裴藝已經出事了,不知道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埋怨裴藝陪她太少。
宋邇輕輕歎了口氣,情緒低落下來:“我也沒有怪她的意思,她平時忙,我從來不說她的,畢竟她做的都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我就是,一個人待得太悶了。”
裴霽讓她說得也跟著低落起來,一方麵是,把一個失明的人留在這裡,確實太悶太無聊了,另一方麵則是宋邇這樣抱怨著裴藝,但她不知道,裴藝再也不能回應她,不能像以前一樣,為總是中途離開向她道歉了。
宋邇手中的茶捧了好久了,還是滿的,幾乎沒動過。這時,她像是說累了,突然小抿了一口茶,然後身體前傾,打算把手裡捧著的玻璃杯放到茶幾上。
她看不見,杯子險些就要放空了。裴霽差點跳起來了,什麼低落的情緒都沒有了,隻覺得非常驚險,就在她騰出一隻手去接時,杯底就落在了茶幾邊緣,一半在裡,一半懸空,好歹沒掉下來。
裴霽鬆了口氣,探身把杯子移到裡麵一點。
剛剛宋邇的話語營造出來的低落氣氛蕩然無存。
她算是明白了,什麼太悶太無聊,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是危險。這幾天,她獨自待在家裡,沒有出意外,完全是運氣好。
宋邇平靜地坐著,對剛剛發生的小驚險一無所覺,她放好杯子,神色也恢複如常,像是吐槽完,舒服了。
“你應該差不多要走了。”宋邇說。
裴霽來了好一會兒了,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時間很緊,待了這麼久,已經挺難得了。
“我的眼睛不方便,不然,我肯定要留你吃了飯再走。”宋邇的語氣很溫和,“那就等裴藝回來,再把這頓飯補上吧,謝謝你走這一趟,告訴我裴藝的消息。”
裴霽沉默,她想到剛剛宋邇說的,沒有特彆好的朋友,父母都在國外。也就是說,離開了這裡,沒有人能接納她。
宋邇等了一會兒,不由笑著搖了搖頭:“你好沉默,我說了這麼多,你一個字都沒出聲,要不是知道你在聽,我都要以為全程都是我在自言自語了。”
有一縷陽光乍破了重重烏雲照射下來,金光四溢,窗外的陰霾被驅散,終於恢複了些夏日的暖意。裴霽一抬頭,就看到玻璃窗上的水珠倒映著光芒,從這個角度望去,像是寶石一樣璀璨。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有點沒轍的無奈,又有些認命。
有些事,是逃避不過的,可能從裴藝在電話裡把宋邇托付給她開始,就已經注定了照顧宋邇成了她的責任。
“你要不要考慮,搬去我那裡住?”裴霽問道。
她要麼不說話,要麼就提這麼突兀的建議。宋邇愣住了。
裴霽的語氣十分認真:“裴藝還沒定下什麼時候回來,估計要去好一陣子。我的工作單位和住處,離這裡都不近,照看起來,不方便。你去我家住一段時間,不說彆的,起碼,我可以照看你的一日三餐。”
她說得很有條理,希望宋邇搬去跟她同住的理由,還有好處,都說清楚了。
宋邇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一會兒,問:“這是裴藝的意思嗎?”
裴霽閉了下眼睛,言簡意賅地撒了個謊:“是。”
“那好吧。”宋邇答應了。
裴霽鬆了口氣,她站起來,正想說收拾一下東西,宋邇卻突然問:“裴藝她真的有緊急任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