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霽停了下來。
宋邇發現前麵帶路的腳步聲消失了,也跟著停下,顯得有些局促:“是不是我走太慢了?”
裴霽走到她麵前,然後轉身,背對著她,說:“你把左手搭在我的肩上。”
宋邇愣了一下,過了片刻,她才伸出手,有些遲疑地在空氣裡摸索,指尖碰到了裴霽的手臂,她抬手,落到了裴霽的肩上。
這是很常用的一個引導盲人走路的姿勢。
手觸碰到了人,會讓她感覺有所依靠,還可以給她提供方向。
失明的人,是很容易孤單的,因為沒有色彩,因為看不到這個世界,於是也會缺失對世界的參與感。
裴霽走在前麵,依舊是不快的速度。宋邇走得很沉默,她的手沒有緊貼著裴霽的肩,她像是有些拘束,隻是手心虛虛地碰著裴霽肩上的衣服。
裴霽沒戳穿她的緊張,走到台階邊上時,提醒她:“前麵是台階,三級。”
“哦。”宋邇應了,小心翼翼地在台階邊上試探,然後走下來。
到了車子邊上,裴霽先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宋邇坐上去,然後把行李箱放到後備箱。
她坐到駕駛室,宋邇抓著導盲杖,導盲杖太長了,她正在嘗試把它收起來。裴霽等了她一會兒,等她收好了,才說:“安全帶。”
宋邇哦了兩聲,伸手去摸安全帶,她動作有些笨拙,也沒什麼章法,像是很緊張,好不容易摸到了,她把安全帶扯了過來,有一隻手接過去,輕而易舉地替她扣好了。
宋邇聲如蚊蚋:“謝謝。”
裴霽輕輕嗯了一聲,顯然是沒把這種舉手之勞的小事放在心上。
車子開出去了。
兩三分鐘,都很安靜。裴霽是不可能主動說話的,宋邇也有些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宋邇像是終於受不了這沉悶了,她抓著她的導盲杖,主動開口:“你知道嗎?這根導盲杖是我找人定製的哦,它很厲害,能夠檢測到前方臉部高度的障礙物,並且發出提醒。”
她語氣裡都是,有好東西要和人分享的快樂。
裴霽看了她的導盲杖一眼,說:“知道,這是2010年時,日本的一位副教授發明的。”想了想,又用自以為委婉的語氣,說:“現在看,已經不怎麼先進了。”
“哦。”宋邇麵無表情地說,接下去一路都沒再嘗試開口。
裴霽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喪失了談興,但她可以安靜下來,裴霽覺得很好。
車開了一個小時,到的時候,宋邇都睡著了,但她睡得並不踏實,裴霽把車停下,她就睜開了眼睛,臉上還帶著幾分睡意惺忪的茫然,問:“到了嗎?”
裴霽幫她解開安全帶,說:“到了。”
這是一個綠化很茂密的小區,茂密到甚至能聽見蟬鳴。裴霽住的那棟樓前是一片很大的草坪,草坪裡挖了一個池塘,池塘的周圍種著柳樹。
許多小區的綠化都做得很好,人工堆砌的景致精美絕倫,但這裡不一樣。
這裡的池塘、柳樹、草坪,都一種本該如此的自然田園感,陽光照下來,漏過茂密的大樹,清風過境,有池塘裡荷葉的香氣。
宋邇下了車,她看不見,但能聽見急促的蟬鳴,能感覺到清風拂麵的溫柔,能聞到荷葉的香氣夾雜在細碎的陽光裡,夏天的味道就這樣撲麵而來。
裴霽拿了行李箱到她身邊:“走吧。”
宋邇恍如初醒,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側耳聽了聽那一陣夏日的蟬鳴。
裴霽住在八樓,她們搭電梯上去,宋邇這時才反應過來,她要去裴霽家了,於是一路都在說麻煩你了之類的客套話。
直到進了家門,宋邇才安靜下來。她朝裡走了兩步,就停下了。
裴霽落在後麵關門,她看到宋邇先是側耳聽了聽,像是一隻到了陌生環境,警覺又膽怯的小貓,接著她抓緊了手裡的導盲杖,顯得有些緊張。
“教授。”她回頭找尋裴霽。
裴霽走了過去,說:“先帶你去房間休息。”
宋邇聽著她走到她身邊,像是有了主心骨,點點頭,說:“好。”
裴霽就把她領進了客臥。
這間臥室,一直是空著的狀態,因為裴霽從來沒有邀請彆人來過她家,更不用說過夜了。但房間裡並不臟,因為裴霽每周都會在家裡進行一次全麵的清掃,角角落落的灰塵都不會放過。
這時,她領著宋邇在房間裡走了一遍,告訴她床在哪裡,衣櫃在哪裡,還有浴室的門在哪裡,就退出去了,讓宋邇單獨待一會兒。
去年,裴霽的一個學生撿了一隻小奶貓,這個學生在教室和彆的同學分享過小奶貓收養小攻略。
其中一條就是,小奶貓到了家裡的第一天,要讓它自己去適應環境,不要打擾它,因為貓科動物都膽小且驕傲,必須自己去熟悉新領地,外力的幫助隻會讓它們更害怕。
剛剛宋邇站在門口的樣子,就讓裴霽想到了這個學生說的話。
她覺得宋邇也像一隻初來乍到的小貓,需要時間自己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