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邇知道,這時她站在台上,等著評委老師點評。
沈知舟看著她:“你不懷念嗎?”
宋邇正要開口,孟長曦老師的聲音傳來:“這是一個專業的歌手。這音色太難得了,她把古典美聲和流行兩種唱法融合得非常到位。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她傳達的感情,像春雨一樣,不知不覺就在你心裡,等你發現的時候,你已經淚流滿麵。她對音樂有態度,有理想,華語樂壇需要這樣的創作者和演唱者,太棒了,她一定能紅!”
後麵還有其他評委的點評,但都沒有孟長曦這樣的激動盛情,沈知舟關了視頻,接著問:“你不差錢,差人脈,孟老師把她在圈裡的人脈都給了你。你的第一張專輯,孟老師擔任了製作人,把自己的班底給你用,她有多少年沒有替人操刀製作專輯,這張專輯的質量有多高,就不用我說了。她不缺名不缺利,這麼費勁,圖什麼?”
“還有你,這幾年,你一直在工作,幾乎沒休息過一天,卻從來沒說過累,你走得平穩,步子邁得很大,你在做你喜歡的事,你在完成你的理想,你有這麼多的歌迷,那麼多人支持你,等待你回歸。你醒來發現自己看不見的時候,你有多崩潰,我們看的第一個醫生,說必須要手術,成功率很低,可能不到四成,你一口就答應了,一分鐘都不想等。現在我們不斷地換醫生,找更好的醫生,成功率提升到百分之六十五了,你反而不想做了,為什麼?”
沈知舟滿是疑惑。
宋邇聽著,仿佛無動於衷,直到沈知舟說完了,她才告訴她:“我怕死。”
沈知舟靜了下來,像是被掐住了喉嚨,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沈知舟才問:“如果你沒有遇見裴霽,你會怎麼選?”
下午宋邇和父母說話時,沈知舟不在,她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但她猜得到問題的症結在哪裡,這段時間來的變數,隻有一個裴霽。
她發現了,宋邇也就不再回避:“手術。”
沈知舟猜對了,她閉了下眼睛,說:“我知道,你有才華,你寫得出歌,你乾脆退居幕後,做製作人,工作室也建起來了,還可以簽約新人,選好的來唱你的歌。你的理想可以換種形式實現,你的事業也不會中斷,隻是換了條路走。可你不覺得很沒意思嗎?那是你想要的嗎?”
她對宋邇的了解很深,說的話,都踩在了宋邇的最放不下的點上。她沒有停,接著問:“還有裴霽。你眼睛無法複明後,你還敢去接近她嗎?你不敢,你覺得你們之間有差距,你覺得即便你勉強到了,也總有一天她會嫌你累贅,嫌你煩。”
“假設有一天,她喜歡了彆人,那時候你就什麼都沒有了。你沒法再登台,也失去了待在她身邊的資格。那麼以後,你要怎麼辦?”
這是沈知舟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她就離開了,留了空間給宋邇去考慮。
宋邇很清醒,她知道,沈知舟有私心,因為沈知舟把未來都押在了她身上,工作室是建起來了,但撐得起來的藝人隻有她一個。
如果現在需要麵對選擇的是沈知舟,宋邇篤定,她一定會選擇不做手術,因為她不敢賭,她害怕賭輸了,她兒子怎麼辦?她兒子才上小學,還需要人照顧。她也會怕再也見不到她愛的人。
但剛剛,沈知舟避開死亡這個可能,一條一條地跟她分析,踩住她的痛腳逼問她的時候,宋邇沒有反問,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因為沒有意義。
大概是被教授傳染了,沒意義的話,她就沒有表達的欲.望。
宋邇站起來,在小客廳裡走。
她想這裡開燈了嗎?應該開著,沈知舟總不至於在黑暗裡和她說話。那開的是哪盞?有多亮?直視燈光的時候,刺眼嗎?
她仰起頭,想要看看燈光,卻連燈在哪個位置都不知道。
裴霽從進家門就感覺不適。她照常坐下吃飯,洗碗筷,進書房工作,中間還發了幾個郵件,布置了下一個階段的各種工作安排。
夜晚過得非常充實,一分一秒都沒有浪費。
她嚴謹地按照日程表來,十二點二十分鐘,她洗漱完成,躺在了床上,閉上了眼睛,準備入睡。
然後,她發現,她怎麼都睡不著。
宋邇頻繁地出現在她腦海裡,她還沒有和她說晚安。
裴霽睜開眼睛,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沒有宋邇的微信,也沒有宋邇的電話。
裴霽把手機放了回去,閉上眼睛,繼續睡。
臥室裡很安靜,裴霽的呼吸很規律,仿佛一切都好起來了,她終於回歸了正常的作息,接下去的時間都可以嚴格地照著日程表來,不用經常被宋邇突如其來地打亂了。
半個小時後。
客廳亮起了燈,裴霽穿著睡衣在擦地板。她麵無表情,盯著地麵,一絲一毫的灰塵都不放過。
她看到一根頭發,根據頭發的粗細軟硬程度,判斷是宋邇的。
裴霽皺了下眉,起身把頭發丟進垃圾桶。
擦完地板,她把家具都擦了一遍,擦完家具,她又把本來就很整齊的家具擺件都重新擺放了一遍,把櫥櫃裡的碗一隻隻對整齊,把桌子上杯子擺到最中間,使桌子兩邊以最中間那條線為中軸線形成最標準的軸對稱格局。
她還去書房把書架整理了一遍,把所有的書,從按照規格厚度,改成按照學科領域重新排過。
裴霽毫無困意。
她困惑地來到宋邇臥室門外,看著那扇門,決定明天給宋邇打個電話,告訴她,每晚的十二點二十分要跟她說晚安,否則,她睡不著。
裴霽做了決定,才回到臥室,已經淩晨三點了。她閉上眼,決定對自己進行一場強迫式的睡眠。
五分鐘後,手機震動了一下,裴霽馬上坐了起來,打開燈,拿過來一看,是宋邇的微信。她連忙點開,宋邇給她發送了兩個字:“教授”
沒有標點。
裴霽發覺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她覺得她應該要熱情一些,因為她等宋邇等了一晚上,於是她飛快地回了:“?”
“還沒睡嗎?”宋邇又問。
裴霽熱情回複:“嗯。”
她盯著手機屏幕,認真而嚴謹,猶如在看最前沿的學術報告。
過了大約半分鐘,宋邇打電話過來了。
裴霽想按接聽,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心有些汗濕了,於是她抽出紙巾擦了擦,才接起來。
宋邇已經躺下了,隻是睡不著,所以才向裴霽發微信,沒想到裴霽也醒著。
“今天這麼忙啊?”宋邇溫聲道。
她的聲音很溫柔。裴霽莫名覺得,這個時候不應該太明亮,於是她把燈關了,躺了下來。
“不忙。”她說。
宋邇側躺在床上,她閉著眼睛,聽裴霽在她耳邊說話。
“我不在家,你是不是可高興了,總算沒人煩你了。”宋邇笑著說,心裡卻是澀澀的。
“沒有。”裴霽給了否定回答。
她的話語很簡短,聲線冷清,卻好似帶了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宋邇靜靜地聽著,她有些克製不住,對裴霽說:“我很想念你。”
說完,眼淚就出來了。
她在不斷地對自己出爾反爾。她想不做手術了,不再追求裴霽,就做她的朋友吧,總好過手術失敗再也看不到她。
可她還是忍不住對她說曖昧的話,想要和她靠得近一些,期盼她的目光能落在她身上,期望她能對她的心意有所回應。
裴霽過了一會兒,才說:“嗯。”
宋邇笑了一下,想了想,大著膽子問:“那你想念我嗎?”
如果她問的是你想我了嗎?裴霽就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想了。從她踏入家門開始,直至宋邇找她的前一秒,她都在想她。
可宋邇問的是想念。
裴霽對這個詞很陌生。
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宋邇有些失望,但又沒有那麼失望,她有心理準備,這個問題對教授而言大概確實很沒意義。教授多半會不理她。
她正想說些彆的,把這場深夜裡的對話延續得久一些,就聽裴霽慎重的聲音傳來:“可不可以精準地定義一下想念。”
她問得很呆,卻又那樣認真。
宋邇先是愣了一下,居然連什麼是想念都不知道嗎?她還帶著淚水的眼睛裡染上了笑意,但下一秒,心疼猝不及防地布滿了她的心。
該是怎樣壓抑的成長環境,才會讓教授連想念是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嗓音低柔了下來,既溫柔又像是帶著黑夜裡才有的誘惑:“是要我教你的意思嗎?”
裴霽還是很認真,她像個乾乾淨淨,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真誠地說:“是。”
宋邇的嘴角揚起,輕柔說道:“那你要叫我宋老師哦。”
“宋老師。”裴霽沒什麼猶豫就叫了,為了讓自己顯得懇切一些,她又說,“請你教我。”
顯得急迫而又依賴。
深夜的寂靜中,宋邇握緊了手機,這一瞬間,她真想把所有與愛有關的事都教給她。
教她想念她,教她喜歡她,教她愛她。
教她,占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