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後,沒有人提出異議。
宋玨明昨天還在想,他可以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設備,就不信醫學這麼發達的現代,就治不好她女兒一雙眼睛。今天,就被兜頭澆了盆冷水。
他轉頭看向宋邇,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夏清卻反應過來了,她問:“李醫生在哪裡?”
父母已經明白現在的處境了,他們親眼看到了這麼多醫生束手無策,宋邇既覺得鬆了口氣,不用她親口把情況說出來,讓她覺得輕鬆了很多。
但很快她又感覺到很悶很悶。
宋玨明還是不肯放棄,他繼續去找醫生,拿著宋邇的檢查報告,通過各種人脈,打聽好的醫生。
宋邇沒有阻止,她知道的,相較於這樣慌不擇路,束手無策地坐以待斃,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她坐在家裡的露台上,想著又過去了一天,還剩八天。
八天以後,她就要做一個最終的決定,如果不接受手術,就再也沒有複明的機會了。
身後有人走了出來,宋邇從躺椅上坐起來,有杯子碰了一下她的手背,冰涼的。
“喝點果汁。”夏清說。
宋邇接了過來,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媽。”
她端著玻璃杯喝了一口,是橙汁,冰過的,喝下去,很舒服。
夏清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宋邇叫了聲:“媽。”
“媽媽在。”夏清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儘量讓語氣輕鬆,“我們說說話。”
身後的房間裡亮著明亮的燈。
宋邇看不見,她隻知道現在是夜晚,但她已經五個月沒有見過夜晚是什麼樣的了。
“你決定了嗎?”夏清問。
她問的是做不做手術。
宋邇點了點頭:“我不想做。”
夏清十分意外,但並沒有反對,甚至還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對於父母而言,孩子有了缺陷,雖然很心痛,可卻遠遠好過再去進行一場冒險。
然而她開口,卻還是說:“還有時間,你再考慮考慮。”
宋邇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好。”
氛圍難免沉重。夏清看著外邊那一盞盞路燈,小區裡或亮著燈,又或漆黑一片的房子,她想到件事,笑著問:“你的星星沒有給你建議嗎?”
她提到了裴霽,宋邇不由自主地就有了笑意:“她不會告訴我的,她特彆死板,隻會說,你的思維方式很情緒化。”
其實裴霽的意思,和媽媽的意思一樣,沒有偏向做,也沒有偏向不做,而是要她自己做決定,做一個深思熟慮後的選擇。
夏清顯得很驚訝,忍不住笑了起來:“聽起來,很理智。”
宋邇點了點頭,又有些酸澀,笑著說:“她不喜歡我。”
夏清的神色沉重下來:“那她可有些沒眼光了。”在父母眼裡,自己家的孩子,當然是最好的。
宋邇低了頭笑,說:“不是,是她那個人,很遲鈍,她不太懂感情。”她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夏清,“媽媽,我喜歡的人是個女孩。”
夏清用三秒鐘時間接受了這個事實,耗時和昨天接受女兒有了喜歡的人不相上下。她考慮了下措辭,表達了對女兒的支持:“那爸爸媽媽能不能多個女兒,就看你努不努力了。”
宋邇有些低落:“我不太有信心。”
夏清搖了搖頭:“你不是一直認為,想要的東西,就去爭取,就要有勢在必得的決心的嗎?怎麼感情就沒信心了?”
她不知道裴霽是一個怎樣的人。宋邇想到什麼,找出手機,想遞給夏清,由於看不見的原因,她不知道夏清的手在哪兒,隻能大致地朝夏清在的方向遞過去。
夏清接過手機,宋邇說:“媽媽,你搜裴霽。”
於是夏清就知道裴霽是宋邇喜歡的人的名字。她把裴霽兩個字輸入搜索引擎,按了搜索後,她看了幾眼,不由震驚地看向宋邇:“這可不是一般的女孩。”
世界上不缺天才,但像裴霽這樣的,恐怕就屈指可數了。二十五歲的教授,聞名中外的免疫學家,在一堆中老年科學家裡,耀眼得奪目。
宋邇很驕傲:“她是我喜歡的人。”她開始向母親介紹這位她摯愛的免疫學家,“看起來就很冷漠,說話也很冷漠,其實內心很柔軟,她對感情缺乏常人該有的理解能力,很遲鈍,像是在和與人類隔絕的環境裡成長起來的。不喜歡和人交流,但在必要的社交裡,她可以表現得像正常人一樣,我懷疑她會把平時見過的人選擇歸納,然後在必要的場合下,選擇一個模仿對象,從而表現得像個正常人。像個沒感情的機器人。”
夏清沒有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反倒有些憂慮,她往下劃了幾下,裴霽在網上的消息不多,照片也隻寥寥無幾,多數是報道她成就的一些新聞。
“不過她對我很好,監督我吃飯,陪我去醫院,幫我聯係醫生,帶我去她的老師家做客,在我情緒低落時,帶我出去散步,每次發她微信,她一定會回,雖然經常會回得很慢。她對學術的要求很高,工作很專注,也很努力。”
宋邇說完,做了個總結:“就是太遲鈍了,我好多次都是明示了,她也聽不懂,完全不開竅,像塊大木頭。”
宋邇不知道她提起裴霽有多滔滔不絕,也不知道她說起裴霽的方方麵麵時,神色有多溫柔,連最後抱怨裴霽像塊沒感情的木頭,都是苦惱裡帶著羞澀的笑意。
夏清看著,突然釋懷了些憂慮,她笑著說:“那很好啊,等到以後,她開竅了,那她所懂得的所有與愛情相關的事,都是你教給她的,你手把手地教她學會愛,學會七情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