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實一點也不排斥教授這樣既認真又有些固執的關心,反而很高興。
裴霽過來扶她。傷口已經沒有那麼脆弱了,不會動一動就疼。宋邇把手按在裴霽的手上借力,站了起來。
裴霽穩穩地扶著她。
“教授,你為什麼不願意和我說話了?”宋邇看著她的側臉,問。
因為你不是我的小貓。裴霽在心裡想,沒有回答宋邇,也沒有看她一眼。
宋邇問過她好多次了,又失敗了一次,她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已經過了盛夏,黃昏後隱約有一絲不明顯的秋涼。
醫院小花園的綠化做得很好,栽種了不少花,讓花園裡四季都有鮮花盛放。
夕陽已經不灼人了,濃密的綠蔭下更是清涼。
宋邇好久沒有出來,哪怕隻是在小花園裡被裴霽安頓在輪椅上推著走走,也很開心。
經過一叢淡藍色小花時,宋邇忙讓裴霽停下。
這些小花長在花壇裡,茂密的一小片,宋邇伸手碰了其中一朵的花瓣,高興地回頭問裴霽:“好不好看?”
裴霽對植物、植物的細胞以及植物的免疫係統並不感興趣,看了一眼,沒有答話,但下一秒她手裡就被塞入了一個手機。
“幫我和小花拍張合照吧。”宋邇眼睛亮亮地仰頭看她。
裴霽接過了手機,打開拍照功能,退到五六步遠的地方,對著宋邇和小花拍了一張,然後還給宋邇。
簡直和大學生在課堂上對著投屏拍ppt沒有任何區彆。
宋邇看了看照片,很不滿意,她仰頭看著裴霽,用眼神譴責她。裴霽被她的眼神譴責到了,不得不開口:“怎麼了?”
還要問怎麼了。
宋邇生氣地說:“你就會敷衍我!”
裴霽:“……”
一大片花隻拍進了一半,她的頭占據了照片三分之一。宋邇看一眼都好生氣,她再也不想和裴霽說話了。
裴霽頓時無措,宋邇就是不理她。
裴霽想了一下,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她說:“我給你重新拍,你可以教我怎麼樣產出優秀的照片。”
宋邇還是不理她,甚至自顧自地站了起來,自己沿著樹蔭慢慢地走,裴霽推著輪椅跟在她身後,她沒有讓她快坐回來,眼睛卻不停地朝她傷口上看,顯而易見地關切。
宋邇想說,你看,我不理你你是不是很不好受,那你不理我,我也很傷心啊。話都到了嘴邊,卻還是說不出來。
她停了下來,坐回了輪椅上,裴霽緊張的眼神這才平靜下來,但還是不斷地往宋邇的手機上瞄。
最後是宋邇被逗笑了,把手機交給了她,先告訴她要怎麼構圖,怎麼找角度才能拍得好看,然後就讓她自己實踐。
宋邇的職業素養,讓她在麵對鏡頭時鎮定自若,曾經有個攝影師特彆誇過她的鏡頭感,隻要稍微懂點攝影,想把她拍得不好看都難。
裴霽學得非常快,稍微指點了幾句,她對著小花園裡的植物拍了幾張,再經過宋邇進一步的指點改進,她就初步掌握了怎麼拍好宋邇。
她往後走了七八步,認真地找角度,找光線,一連拍了七八張,宋邇滿意的有五張。
“教授好棒,這張,還有這張,完全可以和專業攝影師媲美。”宋邇大力誇獎。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裴霽再聰明,也不至於在幾分鐘的時間裡就把一門新技能掌握到專業級彆。但裴霽還是很開心。
明明剛才還是忐忑不安,唯恐宋邇會一直對她生氣。
可是隻有十幾分過去,被宋邇這樣明顯誇張地誇了一句,裴霽就感覺到她的心像被填滿了,有一種類似完成了一個突破性實驗的成就感。
“你告訴我這幾天為什麼生氣吧。”宋邇拉住她的衣角。
她坐在輪椅上,隻能仰頭和裴霽對視。裴霽目光閃躲,她還是不想說。
可這一次,宋邇堅持,她拉著裴霽的衣角,像一個突然間嚴厲起來的老師,讓裴霽無所適從。
夕陽短暫,城市裡的夕陽更是一晃而逝,小花園裡路燈亮了起來,西麵的天邊還殘留著晚霞。
她們對峙了五分鐘,裴霽依然沒有開口的意思。
宋邇咬了下唇,還是不想再為難她了,她鬆了手,想說回去吧,裴霽卻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攥皺的衣角,和宋邇鬆開以後,垂放在腿上的手。
宋邇逼她說的時候,她不想回答。可是她退讓以後,裴霽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奇異卻強烈的不忍。
她不想看到宋邇委屈自己,不想看到宋邇的退讓。
“我……”裴霽開了口。
她其實不是不想告訴宋邇她的介懷,隻是她很難將這些負麵的情緒表達出來。
她努力地想要把她的情緒整理成語句,卻是一片混沌。
裴霽感到煩躁,感到一種自卑,因為她連表達自己都做不到,沒有人會喜歡沉默寡言到不會說話的人。
裴霽陷入到更負麵的情緒裡去。
“彆著急。”宋邇捏了捏她的手心。
裴霽看向她。
“你願意和我說,就很棒了。”宋邇笑著看她,“如果表達不好,可以不著急。”
裴霽愣了一下,她說可以不著急,可是她分明很想知道她的內心的。
“你可以不用顧忌任何事,任何看法,因為我不會嘲笑你,我很喜歡教授的。”宋邇極力細致極力溫柔地安撫她。
心裡有一道高而堅實的牆,猛然間破裂,裴霽張了張口,她不再排斥和宋邇傾訴,可又難免羞澀。所以,她儘力地簡潔,儘力要把她所有的情緒彙成一句話。
過了一會兒,就在宋邇以為今天聽不到教授為她敞開心扉時,教授看著她的眼睛,輕輕地說:“我想在裴藝之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