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詢問為什麼，五條悟……是無條件的相信他的。
視線凝在這句話上，夏油傑沉默了半晌。
許久，他才輕輕笑起來了。
也許，他摸到了岸的邊緣也說不定？
——
時間在日本是正午的十二點二十分，五條悟的消息發了過來。
芝加哥的時間是半夜兩點二十分，夏油傑敏銳的被手機的震動驚醒，他幾乎是一瞬間打開了手機，熒幕的燈光亮的有些刺眼。
他根本就睡不安穩，洶湧可怕的夢境不斷的衝刷著他的神經，所以幾乎是手機響了的第一時間，他就醒了。
是五條悟發過來的消息。
悟：傑，加快吧。
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夏油傑卻因此陰沉了臉色。
瑩白的手機光芒照著夏油傑散著頭發的麵龐，襯得他好像是從地獄歸來的陰煞修羅。
輔助監督正好提著購物袋走了進來，原本他以為夏油傑正在睡覺，就準備放下購物袋就離開——卻意外的看見了這個長發青年可怕的一麵。
他手指尖一軟，購物袋險些落到地上去。
他看見被瑩白昏暗的手機燈光照亮的青年動了一下，轉過頭看向他的方向，一雙濃稠如深淵的黑色眸子陰沉的看過來，嚇人的緊。
輔助監督這個時候才真正的對於這個曾經發起過百鬼夜行青年有了實感。
他確實是一個值得所有咒術師警惕的可怕男人。
“購物袋的話，就放在鞋櫃上吧。”夏油傑眨了眨眼睛，恢複了平時溫和無害的笑容，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幾秒前那一副仿佛壞掉了的表情了。
輔助監督再次在心裡把對於夏油傑的評價往上提，一邊慌忙的點了點頭，把購物袋放在了鞋櫃上，迅速的關門離開了。
畢竟這大晚上的……他實在是很害怕啊！
夏油傑看著房門緊閉了，麵上的表情再次陰沉下來。
事實上，他沒有必要對於一個輔助監督還掛著溫和無害的麵具，但他還是掛上了。
夏油傑的指尖摩挲一下手機熒幕，垂下眸子，整個人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一樣倒了下去，後腦勺砸在了柔軟的枕頭上。
手機被他倒扣在床上，沒有開燈的房間失去了唯一的光源，徹底暗了下去，夏油傑睜著漆黑的眸子沒什麼情緒的看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眼前不受控製的浮現了三具死相各異的屍體，很快圖像開始滾動，無數種完全不同的死相一遍一遍的輪流浮現在夏油傑的眼前。
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他們都睜著那雙因為已經死了所以浮現了灰翳的眸子。
那些眸子裡好像全都寫滿了對於生的渴望。
夏油傑用力的閉了閉眼睛，試圖驅散那些可怖的圖像。
血紅的倒計時醒目的懸掛在他的視網膜上。
他拿起手機給五條悟發了一句話。
傑：學生們還好嗎？
五條悟仍舊是一如既往的秒回，不過這一次，是一條長達三十秒的語音。
夏油傑盯著語音看了十幾秒，指尖像是不受主人控製一般地點了上去，少年少女充滿著元氣的聲音瞬間充滿了整個黑暗的房間。
“夏油老師晚上好！”“我們都很好哦，還拔除了一個特級咒靈誒。”“我們超厲害的哦。”
“夏油老師要快點回來啊！”
這些聲音中，還夾雜著五條悟那獨特的嗓音，經過分辨，大概是“喂喂那是老師我的手機誒！”類似的抗議聲調。
唇角不受控製的揚起一抹笑容。
不同於以前常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這一笑就像一束暖陽照進了陰暗的儲物間，灰塵和潮濕與暖陽結合，表現出了一條金色的光帶。
黑色的眸子裡，好像，突然就照進了一束光。
夏油傑彎著眼眸笑著，一句一句認真的回複了他們。
一年級生們總是出乎意料的治愈和有元氣。
而在黑暗中踽踽獨行的教師，好像總是會不可思議地被這樣元氣的少年們治愈。
以至於他一次又一次的，近乎偏執地想要拯救他們。
但最後，什麼也沒有。
三十秒的語音很快就播放完畢，室內恢複了一片寂靜，甚至因為有剛剛的吵鬨作為對比，這樣死寂而又黑暗的室內，似乎變得有些無法忍受了。
夏油傑用力的捏住手機，閉上眼睛告訴自己。
不一樣了。
這裡，是另外的可能性。
——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同時也伴隨著不停的嗡鳴。
夏油傑緩慢地睜開眼睛，隨手接聽了電話。
大概是悟吧。
與想象中的聲音不一樣，首先響起來的是虎杖悠仁帶著少年元氣的嗓音。
“夏油老師早上好！”
夏油傑手指尖動了動，轉頭看向右手邊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人不多，但已經隱隱約約有了人氣。
很多棟高樓拔地而起，遠處是橙黃藍漸變的天空，天已經差不多亮了。
夏油傑微微眯起眼睛，因為一晚上都沒怎麼睡好的原因，他的腦子裡現在有些混亂。
思想似乎還停留在之前，所以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夏油老師不會還沒醒吧？”“笨蛋！芝加哥現在才早上六點半，我就說現在打電話也太早了吧！”“應該才剛醒。”
意識逐漸回籠，夏油傑收回看著窗外的視線，低聲咳了兩下，“確實才醒，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電話那邊沒有人再說話，他們好像被這句話堵住了。
有事情，確實有事情沒錯，但那種事他們根本不可能直白的說出來。
“夏油老師什麼時候回來啊？”釘琦野薔薇與自己的兩個同期生對視了幾眼，最後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畢竟自己這兩個同期生，一個屬於直覺係，隻會打直球，另一個屬於沉默寡言的老麵癱了（此時伏黑惠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也不指望他能說什麼了。
但是僅靠釘琦野薔薇，作為萬綠叢中的一點紅，她很顯然也是個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哈？”夏油傑有點迷惑，“可我不是前天才離開嗎？”
鹿齊在心裡給釘琦野薔薇沒話找話的技能打了零分。
釘琦野薔薇噎住，她迫不得已求助似的看向周圍的同期生們。
但是，很顯然，在場沒有一個是能言善辯類型的選手。
手機被一米九的白毛無良教師從手中抽離，三人看著五條悟一隻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撒嬌一樣的拉長聲音說道，“畢竟傑很受歡迎嘛。”
“同學們都對傑有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哦~”
末尾很有五條風味的加了浪蕩的波浪線。
“哈，”夏油傑忍不住彎起眼眸笑了一下，“悟也很受歡迎啊。”
“不過回來的話，大概還是有幾個月哦？”
夏油傑想了一下，如果那個輔助監督仍舊阻攔他找那個咒靈的話，或許確實還需要幾個月。
“誒？”五條悟鼓起臉頰，順便躲開了撲過來搶手機的釘琦野薔薇，一邊抱怨道，“傑也太遜了吧，不過是一個特級咒靈而已嘛。”
虎杖悠仁被釘琦野薔薇拉入了戰圈之中，兩個人呈雙麵包抄之勢撲向了五條悟。
“可惡啊你這個混蛋無良教師！！”
“唔，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吧。”夏油傑倒是不怎麼著急，反正這種事情他也不止做了一次，時間什麼的，他倒是真的不是很在意。
“我不管啦！”五條悟作弊的用術式瞬移到了不遠處，衝著鏟屎官夏油先生撒嬌道，“傑要快點回來了啦。”
他聽見窗的人彙報說夏油傑讓隨行的輔助監督買了一袋祭祀用品。
——但是，夏油傑會祭奠誰呢？
五條悟嘴裡說著撒嬌賣萌的話語，眼裡的顏色卻如同暴雨欲來的天空，陰沉，可怖。
“好吧，”黑發的青年無奈的歎息，像是在縱容一個無理取鬨的孩子，“悟還真是任性啊。”
伏黑惠通過玉犬，成功地從五條悟的手裡奪出手機，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認真說道，“夏油老師，要好好的，燦爛的活下去。”
對於五條悟知道的消息，他們一年級生也隱隱知道一些，因為五條悟那個家夥，幾乎完全沒有掩飾過。
伏黑惠隱約能夠理解五條悟的想法。
現在的夏油傑比起「人」，更像是飄忽的隨時就有可能撒手離去的「神明」。
神明說他在乎他們，卻又好像與他們隔了一層膜，他們可以看見彼此，卻看不清彼此；他們可以觸碰彼此，卻觸摸不到彼此。
神明的話就像一根輕易就可以扯斷的絲線，而他們，希望將那根絲線變得堅韌而又堅固，可以將他們牢牢地栓在一起。
不要，不要再有那次的咒靈事件發生了。
因為他們，是真的很認真的想把這位神明留下來啊。
而五條悟現在所做的，就是利用他們之間原本就存在的羈絆，將其不斷地加深加粗，使之可以牢牢地拴住夏油傑。
如果是漂泊無依的樹葉，那就回歸故土吧。
他們永遠都會接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