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赫看柏泠猶疑, 又補充說道:“時間在下周六,你有空嗎?”
“就是一起吃頓飯,不會很麻煩。”
有空倒是有空, 就是
想了想,柏泠問他:“對方知情嗎?”
“如果你同意, 我就去和她說。”
“行,但是付芷柔那件事隻是個巧合,這次不一定可以,人的品性很多時候還是要靠相處才能辨彆。”
“嗯, 我知道。”看柏泠答應,蘇赫也鬆下一口氣。
他也就是想多點安心。
離蘇赫安排的飯局還有一周,柏泠中間還是和往常一樣去學校。
就是在課外比社團畫室還多了一個去處——
位於計院大樓, 屬於周教授的實驗室。
實驗室裡很寬敞,到處都是電腦服務器之類的設備。
等到周三, 因為社團畫室與實驗室隔得太遠, 她總是要來回跑的緣故, 學長學姐們還熱情地收拾了一塊地出來。
讓她可以在實驗室就繼續作畫, 省下不少時間。
在實驗室,她一直都沒看見過淩白的影子, 微信上的聯係倒是不斷。
“他在實驗室差不多算是教授的副手,不會來跟我們一塊的。”學姐和她解釋。
“我們一次都沒見過真人,隻是聽教授提了幾句,然後看過幾個他做的軟件deo。”
在實驗室學習的內容和課堂上差了不少。
如果不是把繪畫並到這邊來省下不少時間,可能她還會真的跟不上。
等又到周五回蘇家時, 她已經勉強可以聽懂學長學姐之間的討論。
至少不用一邊聽一邊使用係統快速搜索。
“柏泠?”
蘇母輕輕喚了她一聲, 帶點憂慮。
“啊, 沒事。”柏泠回過神, “剛剛在想學習的一個知識點。”
“彆太累了。”蘇母從抽屜裡拿出一疊厚重的文件,“這些,是新查出來的。根據四年後資料對前麵的補充,還有一些當時的相關新聞報道剪輯。”
“但還不是很全。”蘇母有點不好意思。
柏泠難得拜托家裡幫忙做件事,結果他們卻來回幾次都辦不好。
“已經很好了。”柏泠把資料收好,準備回去再看。
蘇母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莫名的擔憂,像是直覺一樣。
用了不少時間把資料看完。
柏泠發現果然還是沒什麼有用的線索。
資料上麵看起來是全麵的,又好像流於表麵。
仔細想了一會,她沉下心,準備在三個多星期以來,再次在晚上睡眠時關閉係統空間。
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會兒,柏泠逐漸墜入夢境。
床上的少女眉頭越鎖越緊,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連嘴唇都被不自覺咬得發白,手腳蜷縮成了一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勢。
十幾分鐘後,她終於從夢裡掙紮出來。
大口喘著氣,麵色泛白,眼裡是還沒褪去的驚惶。
夢裡那些模糊的,高大凶惡的影子,這次離她已經縮進至隻有一個手掌不到的距離。
她終於看清了影子手裡拿著的是什麼。
是一張漁網。
一張尼龍材質,滿是網眼,繩上結著小疙瘩,附著砂礫和玻璃碎片的漁網。
正劈頭蓋臉地對她罩下來。
就在玻璃碎片上泛著的寒光快貼上她時,她掙紮醒過來。
顧不上心口還在一縮一縮地疼,柏泠從床上爬起來,赤腳踩在地毯上。
她抓起鉛筆在速寫本上塗下夢裡看見的所有細節。
特彆是那張漁網。
然後在第二天出門前,把畫交給了蘇母。
交完畫,她回房間收拾了一下,才走下樓。
蘇家花園外,蘇赫已經停好了車,等待兩個妹妹。
蘇皎皎激動地挽著柏泠的胳膊,十分期待,準備看看可能成為自己未來嫂嫂的人選。
柏泠卻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她後來清醒後試圖再進入那個夢境,看看能不能看清那幾個黑影的臉。
但身體好像是有自己的防護意識一樣,隻要她有這個想法,就怎麼也生不出睡意,明明眼皮都耷拉下來了,大腦還精神得不行。
鬨得她後麵隻好打開係統空間,用學習來舒緩心情。
好在做了高數大物c語言java一連套之後,她就什麼也顧不上想了。
隻是剛剛交給蘇母時看了一眼畫,才又勾起了一點夢境的壓迫力。
“哇姐姐你好重視啊!”蘇皎皎上車了才驚訝地感歎,“居然化了淡妝哎!”
“啊,大哥你要不等一下,我也上去補一點吧!”
怕搶了嫂嫂風頭,她今天隻打了個粉底,描了個眉毛,塗了個口紅。
基本就是素顏了呐!
蘇赫看了一眼時間,有點猶豫。
柏泠製止準備開門的蘇皎皎:“皎皎已經非常好看了,再回去弄一下肯定會遲到,怎麼好第一次就讓對方等?”
“我記得車裡有備的便攜化妝箱,你用那個吧,大哥開車挺穩的。”
她其實不是因為重視來著,是怕家人擔心,想遮一遮被夢境影響到的氣色。
“哥你開車走吧。”
蘇赫點點頭,把手套往上扯了一下,開車前往約定的地點。
為表重視,他提前約了南啟飯店的一個小包廂。
如果和那位馮家千金見麵順利的話,接下去的流程就沒有兩個妹妹的參與,而是兩個人去欣賞歌劇,暢聊人生,燭光晚餐
想了一下,蘇赫的麵色還有點微紅。
雖然之前喜歡過付芷柔,但實打實他也是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人。
內心對相親其實並不抗拒,甚至還有點小期待。
之前繪畫比賽結束後的慶功宴,柏泠和蘇家人已經來過一次南啟飯店,這次就比較輕車熟路,很容易就找到包廂。
蘇赫先進,柏泠和蘇皎皎後進。
包廂內那位馮家的千金看起來已經等了有幾分鐘。
桌上的那杯茶水都降了一點點水線。
蘇赫給她們介紹:“這位是馮月,這邊是我的兩個妹妹,柏泠和蘇皎皎。”
馮月剛滿二十四,比蘇赫小上六歲,但比柏泠和蘇皎皎都大。
長相清秀,穿著素淨,看起來是小家碧玉的類型。
看見蘇赫,她先是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等聽見他介紹後,才對著柏泠她們笑了笑。
看起來態度沒什麼問題,甚至很親切。
“你們叫我馮月就好了。”
“馮月姐姐!”蘇皎皎清脆地喊了一聲。
她在家喊柏泠姐姐喊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柏泠卻敏銳地發現馮月輕輕抿了一下唇,然後才笑著對蘇皎皎的問好做回應。
輕輕捏了一下桌布掩住的蘇皎皎的手,她笑著說她:“看起來比你還小,怎麼能叫姐姐?”
飯前插曲之後,服務員上了菜。
蘇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吃飯一直是熱熱鬨鬨。
在外邊沒有蘇父蘇母,蘇赫就是最大的那個,自然地承擔起照顧妹妹們的責任。
先把菜轉到馮月麵前,他客氣地詢問,等馮月夾了一筷或者拒絕,他才主動地用公筷給柏泠和蘇皎皎夾菜。
“皎皎你不要挑食,不能隻吃肉不吃菜。”
“柏泠,上次來點的這個不是很喜歡嗎?多吃點。”
對麵的馮月都在咬筷子了,蘇赫還一無所覺。
柏泠悄摸地給蘇赫發微信:
[柏泠:給馮小姐夾菜,不要管我們了!]
蘇赫看見消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咳了一下,他主動地問馮月:“需要添點茶水嗎?”
馮月搖搖頭表示不用。
蘇赫也不再給妹妹們夾菜。
一桌四人各自吃各自的,氣氛不是很好。
柏泠拉過蘇皎皎。
“我們吃飽了,出去轉轉,看看大廳裡那個九龍木雕,你們先慢慢吃。”
蘇皎皎一口小排骨還沒咬完,就被柏泠拉了出去。
包廂裡就剩馮月和蘇赫兩個人。
馮月終於舒了一口氣。
之前聽蘇赫說要帶妹妹們一起來時,她就不太高興。
但蘇赫條件實在太好,她隻能先忍下。
結果一上來就被他那兩個妹妹叫姐姐。
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才是來相親的呢。
看了一眼對麵相貌英俊,一舉一動都透露著氣勢的蘇赫,她感覺心裡好像有隻小鹿在到處亂撞。
放下筷子,她主動找起話題:“下午妹妹們也和我們一起嗎?”
蘇赫有點猶豫。
還不知道柏泠看得怎麼樣
見他不出聲,馮月以為是默認。
心下膈應,說出的話也帶點刺:“我來之前還和朋友們聊到呢,你們家的養女,比親生的還要出名,隔三差五就上熱搜。”
蘇赫聽著有點不舒服,但沒表現出來:“都是家裡的孩子,我們看來都是一樣的。”
那怎麼能一樣呢。
馮月想著自己那幫小姐妹聽說她要和蘇赫相親時眼裡藏不住的豔羨,就得意。
平時一個個裝的都不在乎錢財,其實還不都因為是女兒。
隻有嫁個能繼承家業的,成為豪門真正的當家女主人,才是她們這種千金的正經出路呢。
“不一樣的呀,肯定是你最重要。”馮月小心地捧著蘇赫。
“聽說上次宋家穩穩拿在手上的項目,也被你搶走了,真的好厲害呀。”
“”蘇赫沉默了一會。
好像從付芷柔的事情出了以後,他就被點通了什麼。
這種放在以前他從來不會多想的話,也能聽出點不一樣的意思來。
樓下,柏泠和蘇皎皎正對著南啟飯店大廳中央那個九龍木雕拍照。
蘇皎皎拿手機鏡頭框住。
柏泠對著照片給她講解如果是作畫,應該怎麼安排光影與留白。
講到一半,她看見蘇赫手臂挎著西裝外套,從電梯口走了出來。
沒有馮月的影子。
“還要不要吃點彆的?”蘇赫問兩個妹妹。
“要!”蘇皎皎先是開心回答,然後又有點猶豫,“馮月姐馮月呢?”
“她臨時有事,讓我們先走。”蘇赫麵不改色地撒謊。
“要吃冰淇淋!”蘇皎皎開心地答。
“剛開春吃什麼冰淇淋?”
“冰淇淋火鍋吧,上次我從c大回來路上有看見一家新開的。”
“衝鴨!”
三樓的懸空欄杆邊,馮月看著幾人有說有笑地離開,氣得眼角發紅。
手機上姐妹微信群裡還在詢問她的相親進度。
馮月拿起手機,對著收音孔發語音。
“什麼品相皆佳蘇家太子爺呀,你們都不知道,那就是個妹控”
“現在相親就得帶著妹妹來看,等真進了他家,還不得被小姑子欺負”
蘇赫帶著兩個妹妹在外麵玩兒了一個下午,等天色漸黑才回去。
蘇父蘇母早就從馮家那邊得知了相親結果。
但聽蘇赫一番描述,覺得沒成也挺好。
然後迅速找出了下一個人選,準備給他安排上。
蘇赫沉默了一下,沒拒絕。
哪有人一次相親就成功的呢,多來兩次也不是不行。
樓上,已經回到房間,一天都沒怎麼學習的柏泠算了一下計劃的學習任務,然後也重新給自己安排上——
先出去鍛煉,回來洗澡,練一下光影層次,晚上睡覺時再進入係統複習學校課程。
晚上十點整。
柏泠照常拿出絲質手帕,小心地給原木樹脂擺件擦了擦灰,然後才鑽進被窩,進入係統空間。
在知識的海洋中徜徉,體會學習的快樂。
隻是沒想到淩晨四點不到時,她還在研究算法,就接到係統的外界打擾提示。
退出係統空間,一陣猛烈的敲門聲簡直能震醒整棟彆墅。
穿著棉質睡衣,柏泠從床上爬起來。
趿著拖鞋,她有些睡眼惺忪地拉開門。
門外居然不是她預想中最有可能做出這種事的蘇皎皎。
是蘇曉。
蘇曉一頭亂發,鞋子都跑掉一隻,舉著手機,嘴唇有些顫抖。
敲門聲太響,把隔壁的蘇皎皎,還有樓上的蘇父蘇母和蘇赫都給震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大半夜的?”
“蘇曉你乾嘛呢?!”
“蘇曉你又居然偷偷摸摸刷微博?”
蘇曉沒有回頭和家人解釋,哆嗦著手指解鎖屏幕,把最新的微博熱搜頁麵伸到柏泠麵前。
接過手機,柏泠掃過一眼。
瞳孔瞬時放大。
淩晨四點,本來應該是網絡流量最低的時候,新出的第一條熱搜旁居然還掛上了一個“爆”字。
【離山福利院性侵案】
這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福利院名稱。
是原身,住了長達八年的福利院。
也是她這段時間,那個無限循環噩夢的發生點。
她心裡生出一股意想不到的預料感。
好像她一直在等的答案,就在這短短的幾個字中。
看見柏泠的反應這麼大,蘇家人也顧不上擠過去看,都紛紛扒拉出手機,自行點開微博查看。
不到半分鐘,最先點開的蘇母喉嚨中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蘇父麵色黑沉地扶住蘇母。
蘇赫和蘇皎皎看完手機裡的內容,麵上布滿驚訝,然後擔憂地看向柏泠,想湊近說什麼,又不敢開口。
麵色蒼白的柏泠已經點開了那條熱搜,正在看關聯排行第一的那條微博。
【xx新聞社:離山福利院性侵案埋藏十四年之久的幼女性侵案件,長達八年追訴無果的傷心父母】
下方的視頻因為連接了wifi自動播放起來。
柏泠用顫抖的手指點開,一道有些蒼老的哭訴聲在偌大安靜的蘇家彆墅二層回響。
“她才十歲啊那些個畜生”
“我們在外麵打工,還按時往院子打錢,就想她能過得好一點結果回來人就沒了”
“騙我們是意外”
視頻裡明明才四十多歲,但皺紋已經如溝壑縱橫一般的受害人父母對著鏡頭哭訴,在記者的詢問之下一點點講述。
“沒有證據,屍檢結果報告單不是證據嗎!”
“不是他們還能是誰,我家小女兒那麼乖,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那個院子!”
“不信、不信、你們去問問那個,經常上熱搜的柏泠,她就是蘇家從那個院子收養的!她當時也在!”
“她肯定記得!”
這對父母的講述到這裡戛然而止,後麵是屍檢結果報告單的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