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一愣,聽到孫權的名字有些恍惚。讓孫權給自己的陵墓看門這事,說不上羞愧,總歸是算不上厚道。
老朱笑了笑沒有接呂思彤遞來的劍,孫權是曆朝曆代第一個定都在南京的皇帝,其政治建設和農業治理為周邊一帶的發展奠定了基礎,也使得南京後來成為六朝古都。
朱元璋選擇南京這塊地定都,往前推也可以說是受了孫權的蔭蔽。
但是當皇帝的,都有唯我獨尊的傲氣,選在這塊地不是他朱元璋的錯,而是他孫權的福氣!區區一個江東霸主,如何與大明皇帝相比?
不過,當皇帝的也都愛麵子,明麵上還是得客氣客氣。
朱元璋笑著捋了捋胡子,說:“朕乃後世大明朝之君,與吳大帝為鄰數百年,幸會。”
“為鄰?”孫權想了想自己看見的那一小塊碑,以及就在邊上的神道石像,他起初以為是孫家後人給自己擴建了陵墓,轉念一想不對,誰會把老祖先的墓碑放在神道側麵?
華夏自古以來對喪葬十分看重,選址規格都頗有講究。若是真尊敬他這個吳大帝,選址衝突也該避開道路,卻將他墓碑放在神道邊上?
其用意不言而喻。
比起出言羞辱自己還搶他寶劍的劉備使臣,對這個把自己當守陵人的後世皇帝倒沒有多少憤怒。
有把先朝皇帝當守陵人的魄力,要麼是個心裡沒點數的昏君,要麼是個文成武就對自身曆史價值十分明確的明君。
而觀此人氣質便知曉絕對是後者。
孫權正想問問他憑什麼敢讓自己給他守陵,卻聽到曹操在邊上嘀咕。
曹操說:“小朱怎麼不是月牙臉?”
朱元璋摸了摸自己偏圓潤的臉,疑惑道:“何有此問?閣下又是何人?”
救救救救救救命!
呂思彤生怕曹操又來一句由小呂得知的,不能因為手機是她的就把看到的野史全部鍋甩給她吧?
連忙搶話,說:“這位是大漢魏王,也是魏武帝,曹操曹孟德。鞋拔……呃月牙臉那是有的畫師標新立異畫的,魏武他一個古人哪知道什麼真假。”
“哦?竟是魏武,幸會。”朱元璋看到曹操時的表情和看到孫權的完全不同,是夾雜著些許讚賞的,以及跨越時空的惺惺相惜,甚至放下了捋胡須的手,行了一個武人之間的抱拳禮。
曹操在漢室傾頹之時站出來匡扶漢室,朱元璋自己也是個匡扶漢人政權的皇帝,兩人的軍事戰略也都是十分優秀,同樣都是知人善用的明君。朱元璋知曉曹操,而曹操也通過曹呂衝的科普知曉朱元璋。
兩人互相端詳了一下,都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孫權頓感沒麵子,對待他和對待曹操的態度過於明顯,也不想自找無趣,便找思彤的茬,說:“方才還言‘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孫’最是仰慕朕與曹操,此時卻言朕造反?”
一直沒說話的馬皇後好心糾正,說:“此詩詞乃是漢朝之後,我朝之前的宋人所作,原話為‘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
孫權血壓繼續上升,竟被個後輩姑娘屢次戲耍,但氣過頭了反而冷靜下來,不能被曹賊和這個不敬先人的明朝皇帝嘲笑他的肚量。
“嗬嗬,朕在自己陵墓信步閒遊,如何是造反?”
曹操拱火,反問:“是你的?”
孫權沉下一口氣,說:“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氣得都忘記自稱朕了。
說完還看向朱元璋,看他怎麼說。
然而朱元璋在聽到那句“生子當如孫仲謀”後,又和“造反”這話聯係在一起,表情看上去有些恍惚,似乎陷入到了回憶裡,臉上莫名有些憂傷。
喃喃道:“造反,造反好啊……生子當如孫仲謀……造反好啊……”
曹操:?
孫權:??
天底下居然有覺得造反是好事的皇帝?
孫權對朱元璋強調曹操名言十分不悅,說:“朕不與你計較陵墓一事,汝卻敢如此羞辱朕?”
朱元璋回過神來,苦澀笑了笑,說:“並無羞辱先人之意,隻是想起了朕那早亡的太子。”
老朱對太子朱標十分寵愛,太子仁慈寬厚常常在政見上有矛盾,按照曆史輪回的邏輯來說凡武德之君後通常都是休生養息,寬仁之君,方能長治久安。
而皇帝本人為君為父,則難免覺得孩子不像自己,過於懦弱了,不像個有出息的樣子,若是標兒能有造反的氣魄,可就太完美了。
聽到朱元璋提到太子,孫權竟也流露出悲傷的表情,略渾濁的雙眼盈起淡淡淚光,道:“朕的太子亦是早亡,登兒仁德明智,深受百姓愛戴,兄弟友善敬愛,文武群臣擁戴。病故之時,正值壯年!”
這說的哪裡是孫登一人,朱標亦是如此。
簡直是戳在朱元璋心窩子的傷口上了,此時也是老淚縱橫,說:“朕的標兒,仁慈寬厚,兄友弟恭,其餘諸王最是敬重他,朝中群臣無不重之,正值壯年,風寒不愈病逝!”
兩個老頭一下子建立起了靈魂深處關於痛苦的溝通橋梁。
天底下最悲痛的事情莫過於白發人送黑發人,且是自己最愛的、最重視、最信任、最用心栽培的接班人。
同樣的遭遇瞬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朱元璋說:“說來吳大帝享年是七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