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是築基以下,也沒法學習禦器飛行,大家用的都是最為原始的方式——走路。
好在外門本來就位於太衍山腳,和山門離得並不是太遠,約莫一炷香時間就能到。
一眾外門弟子浩浩蕩蕩,沿途吸引了不少視線。
宗辭走在最前麵,不過一襲單色玄衣長衫,廣袖長袍,卻也如芝蘭玉樹,讓人一眼就挪不開視線。
已經等候在山門前的太衍宗高層們也注意到了這群外門弟子的到來。
“稀奇,平日裡外門弟子也有這般組織紀律?”
丹峰峰主掃了一眼,目露驚奇。
外門弟子是整個宗門的底層,屬於在進入宗門時第一道篩選就被篩下,清一色都是四靈根五靈根這樣沒多少前途的存在。甚至成功晉入內門的也不多,更多的還是在壽元將儘之前都沒有突破築基的邊緣弟子。
太衍宗這次並未硬性要求外門弟子前來,如今這般整整齊齊,出乎不少宗門高層的意料。
各個峰主早早的就帶著每一峰嫡係精英弟子前來迎接。但到底精英弟子人數稀少,內門弟子來湊熱鬨的又不多,結果現在外門弟子一入場,廣場上就烏壓壓一片了,看上去很有排麵。
丹峰峰主一襲話畢,不少峰主都落了道神識在那玄衣少年身上,各自探查一番。
氣度容貌皆是絕佳,可惜修為低了,腳步虛浮,不過煉氣期三層。
掌門正想說些什麼,忽然天邊泛起一道煙霞。
一處巍峨奢華的行宮駛來,雲霧蒸騰繚繞,宛若九天之上的仙宮。
好大手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
遠遠看去,之見其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雅致無比。
這般罕見的飛行法寶,怎麼也得仙器起步了。
行宮之上,身披褚紅色冕服的妖皇迎風而立,一雙狹長的鳳眸微微挑起,眼尾染著妖異無比的瀲灩紅意。
在他身後,妖族文武百官皆身穿華服,手持朝笏,神色一片肅然,呈之字型整齊排列。
“青雲仙長,彆來無恙。”
走近了就能發現,男子那張臉已然接近了人們對於“美”這個字想象的終點,那是超越了性彆的美麗。更何況他舉手投足之間還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魅力,心性不穩的修士根本無法將視線從他身上挪開。
“許久不見,容斂陛下。”
掌門素來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一絲代表友好的笑意,朝著遠處遙遙一拱手,給足了對方麵子。
既然兩方勢力已經直接上門碰頭,那結盟就是早已經談妥的事情。如今雙方在廣場上互相吹捧了幾炷香,寒暄片刻,結盟的重頭戲也該上演了。
器峰峰主從袖口裡掏出一件法寶,那法寶滴溜溜旋轉著擴大,化作一方硯台降落在廣場中央。
結盟總不能什麼事情都不乾吧。於是為了促進兩方今後的友好和平發展,也為了給彼此熟悉熟悉的機會,太衍宗和妖族一致同意舉辦一場比武大會,也算是為結盟添點彩頭。
修真界一切都是按拳頭說話的,以武會友才能贏得雙方尊重,雙方都對這個決定十分滿意。
“請。”
兩派高層穩坐雲端,有序就坐,居高臨下地俯視地麵。
廣場硯台上,兩派新銳弟子打得不可開交。一時間,法寶,法術,符篆光輝齊發,五顏六色,你來我往,好不熱鬨。
平日裡外門或者內門弟子都鮮少見到這些在修真界小有名氣的弟子們出手,更遑論這種現場觀摩的機會。
不多時,妖族和太衍宗結盟的消息便傳遍整宗,不少弟子匆匆趕來圍觀。叫好聲更是一片接著一片,此起彼伏,熱熱鬨鬨。
一片喧囂熱鬨中,玄衣少年沉默的像一個局外人。
容斂,容斂......九尾妖狐,容斂。
果然是他。他果然成了妖皇。
他默不作聲地收攏了五指,遙遙朝雲端上看去,眼神一反平常的沉靜淡漠,反而夾雜著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晦澀複雜。
那人衣衫依舊張揚似火,眉眼飛揚妖異,顛倒眾生。
和宗辭腦海中的記憶並無不同。
這些年,宗辭過的渾渾噩噩。
重塑肉/體對於他這種魂魄殘缺的人來說簡直難如登天。
宗辭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記得自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因為魂魄的缺失而陷入自我修複的長眠。
他第一次蘇醒甚至隻隔了一兩秒就再度睡去,那時候他隻有一抹意識尚存,軀體早就灰飛煙滅。
就這麼睡了醒醒了睡無數次,終於在沉眠了不知多久以後,靈魂逐漸趨向穩定。
他上次蘇醒後,宗辭明顯感到時機已到,於是他便出了手,用精血勉強為自己煉製出一具新的身體。
可惜材料有些不足,於是他隻好冒險從龍骨淵下的墓裡出來,所幸在途中撿到了個儲物錦囊,拿著裡麵的靈石和弟子牌去宗門山下草藥店裡訂了株還魂草,從此混進了太衍宗外門。
也就是數月前,宗辭才得知,如今距離他死去已過一千多年。
雖說修真無年月,但一千多年也算一段不短的時間了。
宗辭死前正好渡劫期大圓滿,白日飛升,成就千百萬年來從未有人問鼎過的仙人之位。
他見過最巔峰處的風景,擁有過彆人夢寐以求的天道至寶,也曾同天下無數風流人物飲酒笑談。
他劍道大成,於成仙之際領悟圓滿,也窺見過九天之外的美麗風光,拯救位麵蒼生。
他心心念念著劍道巔峰,心心念念著大道長生,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刻苦修煉,反倒將人際關係搞得如同一團亂麻。
可他這輩子靈魂出了問題,注定了沒可能達到前世那般巔峰的成就。
他的仙人之體更是灰飛煙滅,道途寸寸崩裂,再無法恢複。
甚至,因為靈魂的殘缺,身體也被拖累,連引氣入體都困難無比。
說不黯然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他前世最後舍身渡魔,拯救蒼生於水火,竟是無一人信他。
他以為莫逆之交的小師弟早就對自己懷有殺心,暗自在他成仙前一晚哄他飲下化神散;相處數百載的師尊又驚又怒,拔劍清理門戶;苦苦戀慕的那人冷笑連連,將自己成魔的消息透了出去,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後,不過落得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恨嗎?
說沒有恨同樣也不可能。可他們於自己深恩似海,不可能因為遭受背叛,宗辭就忘了那些恩情,選擇以怨報德。
到底還是自己自視甚高,也怨不得彆人。
既然能夠重活一世,也不想讓仇恨拉低自己靈魂的高度,好好活下去就足矣。
可宗辭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這麼快就遇到了其中一位故人。
容斂的出現,喚醒了宗辭那些他根本不願意回想的過往。
宗辭將這個名字碾碎了放在舌尖輾轉默讀,隻覺得諷刺又好笑。
可不管如何,曾經的那些執念,似乎都已經隨著他的死亡煙消雲散,身死道消,湮滅於無形。
還喜歡嗎?
自然是不喜歡了,他還犯不著這麼作踐自己。
那既是無關人,又有什麼在意的必要呢?
宗辭在心裡自嘲般笑笑,正準備挪開視線。
就在此時,端坐於雲上的妖皇似有所覺,下意識擰眉,屬於出竅期的浩瀚神識傾巢而出。
下一秒,便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了玄衣少年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