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些從未見過天機門門主的大能們不同,宗辭是見過千越兮的。
在他前世還沒有成為淩雲劍尊的時候。
沒錯,雖然說起來連宗辭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他的確早在微末之時,就同千越兮有過一麵之緣。
登上天梯後,宗辭拜入掌門清虛子門下。清虛子在他之前並未收徒,入門後他便一躍成為整個太衍宗核心嫡係的大弟子。
再加之清虛子本身輩分極高,那些分神期的峰主個個都得捏著鼻子喚宗辭這個七歲的煉氣期為小師叔。
當然了,七歲的宗辭也足夠天賦異稟。
單係冰靈根,天生劍骨。這樣的苗子即使放在天下第一宗也足夠罕見,千年不見得能出一個,也無怪乎從來都嫌收徒弟麻煩的清虛子破例。
因為經曆人生劇變,在楚國學習的也是儲君培養課程。所以宗辭一直都比任何人清楚,唯有力量才是真真切切屬於自己的東西。
即使入門即巔峰,他也從未因為地位自傲過,而是每日兢兢業業地修煉。
宗辭隻花了短短五年的時間便成功築基,又花了五年的時間直線突破到築基大圓滿。
而且宗辭並不是隻埋頭修煉,他經常會拿著劍到北域境內去懲惡揚善,救死扶傷,一邊完善自己的心境,一邊修煉,反倒比那些日日在洞府裡閉門造車的修士快上數倍。
至於為什麼是北境,是因為太衍宗就在這裡,是這邊最大的地頭蛇。宗辭隻要穿著太衍宗弟子服出去,一亮身份牌,基本沒人敢找他的茬。
清虛子也不是個多麼負責的師尊,他經常雲遊四海,行蹤不定,對宗辭那就是基本放養模式。可經不住這位是個金大腿,出門在外隻要報他的名字,宗辭就能一路享受貴賓級待遇。
那時適逢宗辭築基大圓滿,每個階段隻要修到大圓滿,那欠缺的就是心境上的突破。隻要心境能夠突破,就能夠就地結丹。
那日宗辭提著劍追殺一位盜賊追殺到天山底下,天惶惶欲暗,風雪如魔鬼哀嚎。
他不留神被那小賊騙進了天山深處,身上存糧無多,又深陷天然迷陣,情況危急。
正在這時,忽然有一位手持拂塵的小童從天而降,板著一張臉,左拐右拐帶著他繞出了這個遍布狂風暴雪的山穀。
“請進,門主在門內等您。”
把宗辭送到天山深處後,小童淡淡地道。
門主?
彼時的宗辭半點都沒有意識到這裡就是全修真界修士們趨之若鶩,尋求已久的天塹之門。
無他,實在是麵前的景象太過奇怪了些。
一道從地上突兀升起的,通體皆是黑鐵的門矗立在這雪山深處,中間像是被人用一劍狠狠劈開,展露出門後一望無際的白,綿延萬裡,看不到儘頭。
沒錯,這道門甚至不足以被稱為門,反倒有些像東瀛族的鳥居。宗辭曾經在茶樓裡聽說書人說過,據說穿過這種門就能夠到達仙人和神明所居住的界域。
可剛剛人家還派小童帶著他走出了迷陣,總不能是壞人吧?
於是他懷著一種忐忑的心情,走過了那道門。
穿過一層冰冷的水鏡,門後的大雪悄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處建立在巍峨山巔的恢弘宮殿。
宗辭從未見過這般鴻圖華構的建築,古老聖潔,伸手似乎便可摘星。他不禁放輕了腳步,唯恐驚擾天上人。
在那宮殿千萬級玉階之上,有人穿著與茫茫大雪同色的白衣,發間綴著樣式古樸奇特的細鏈掛墜,襯著那頭在風雪中起舞的墨發,就像是映襯在漆黑夜幕上不滅的星芒。
他有一雙極為神秘幽深的紫眸,臉龐輪廓深邃,沒有一絲瑕疵。
那人就站在遠處,遠遠看過來,卻又超脫於那片大雪,遺世獨立。
可惜那時宗辭不過築基大圓滿,又在迷陣裡消耗了太多的體力,眼睛一睜一閉就睡過去了,睡前唯一一個念頭就是說書人誠不欺我也。
等他醒來後,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處幽香環繞,滿室冷香的殿內。身上換了套衣服,渾身充滿力氣,竟是直接突破築基,結成了金丹。
結成的金丹還是最完美,理想狀態下的那種紫紋金丹,偏偏宗辭對自己結成的金丹沒有半分記憶。
宗辭走出去,之前那位正小童守在門口,將手裡一方玉匣交付到了他的手上,道:
“這是門主讓我交付於你的東西。”
他打開玉匣,內裡盛著一方銀光熠熠的寶劍,通體泛著冷冽寒氣。
無疑,這是一把絕世好劍。這樣的銳氣,宗辭在清虛子那柄仙階上品的寶劍中也未曾感受得到。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宗辭猛然將手上的玉匣合上,正想抬頭還給小童的時候,才發現他身周那些樣式奇特的古樸宮殿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雪原裡一塊方方正正的碑石,上書:天山入口。
旁邊還放了個冷凍結冰的頭顱,正是宗辭之前領了懸賞,前來追殺的盜賊。
他剛剛到底去的是哪裡?
為什麼突破金丹,結成完美金丹後沒有生成劫雷?
為什麼忽然給了他一把劍?
這件事情太過奇特,即使是在怪事橫生的修真界,也足夠讓人匪夷所思。
宗辭那時候畢竟實力低微,他思來想去沒有頭緒,又不敢再貿然進天山一探,隻好一手拎著頭一手拿著玉盒打道回府。
走的時候他內心還有些許遺憾,遺憾沒能問問那位仙人到底是怎麼得道成的仙。
很久很久以後,宗辭才知道,他那日跨過的門是眾修士苦尋不得的天塹之門;見到的仙人也根本就不是什麼仙人,而是天機門那位神鬼莫測的門主。
而那把劍,更不是宗辭眼裡的“一把好劍”。
它名曰“天問”,是一把正兒八經的神器,也是全修真界裡唯一一把神器。
當然了,它在天機門裡還有另一個更加大名鼎鼎的身份。
——傳說中“天機一令,天下皆從”的天道至寶。
可想而知宗辭知道以後有多麼震驚。
哪有人莫名其妙就把一把神器兼天道至寶隨手送人的,送還送了個築基期,天道都哭了好嗎?!
難怪宗辭感覺自己結丹之後修為就像禦劍飛行一樣嗖嗖飛快,突破的時候也幾乎沒有收到多少阻礙,各種大小機緣更是數不勝數,像是趕著撞到他手下來。
原來,早在他尚不知情的時候,天道至寶就已經認了他為主。
被天道至寶承認的人,可不就是天命之子嘛。
天命之子,天命天命,天道的寵兒,修煉能不快嗎?
後來,他還想回天山一趟,好好問個清楚,可惜那時他已經是名震大陸的淩雲劍尊,事務繁雜,難以抽出時間。
再後來,宗辭就渡劫成了仙,然後入了魔,在龍骨淵下自隕,身死道消。
而他的天問劍,早在他渡劫的時候,就斷裂在了最後一重劫雷之下。
再再後來,一千年後,宗辭所幸撿回了一條命,如今正一邊咳嗽一邊拿著掃帚在藏經閣裡打掃沉思。
不知為何,宗辭很難忘記自己年少時,饑寒交迫時的那驚鴻一瞥。
白衣男子和著風雪長身玉立,紫眸裡恍若盛著宇宙星辰。
宗辭並不是一個好奇的人,但他前世卻偶爾也會好奇,那位從誕生起就高高在上,站立在整個修真界頂峰的天機門門主,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但不管他怎麼想,也不曾想到,明明是那樣風光月霽,恍若謫仙的人。
千年後再見,卻是這樣一副模樣。